第二十一章 山居秋暝
「送什麼,六位真才下場,我等安能比之?」
「不妨拭目以待,且看他們的佳作!」
「極是,極是……」
開場鑼敲定,圍在太白亭的眾文士才子各返席位,相互攀談,無一人送詩入場。
劉彥看那邊文境收了,知道六位真學的詩作已成,有些期待,不知又能見到怎樣奇景。
「賢弟!」
耳旁一聲急呼,他轉看王寅。
王山君滿面激動指著《山居秋暝》說:「此詩乃傳世之作!只此一首,你足以名揚天下!」
「兄長過譽。」
劉彥放下手中筆,他自然知道這首詩是傳世佳作,不然不會精選入課本。
其實他不太想抄借唐詩宋詞。
即便要當文抄公,他覺得也至少等自己入真學之後。
那時心有文光,筆下通玄,寫出的唐詩宋詞才有生氣,才算抄的體面,不辱原詩主人。
而現在他還沒入真學,只怕這身酸氣沒有散盡,污染了前世唐宋佳作。
這回寫此一篇,只為王山君、荀舫主增添顏面,亦答謝高家待客之情。
「豈是我過譽?是你過謙了!」
王寅恨不能鑽入詩中山水神遊一番,可惜劉公子未入真學,不能使這紙詩作顯出意境。
二小姐回神,明眸對劉彥:「公子寫詩如畫。只是一讀,便叫妾身醉游其中,醒來神魂清爽。如此山水佳作,我甚是喜愛。」
荀舫主接道:「公子此詩能養人心神。妾身斷定,《山居秋暝》一出世,公子當名揚天下,流芳百世。」
封三娘補充說:「若是能『詩配畫』,再浸入文光,那便更好了。那時詩情畫意相融,可成一方山水詩境,我們便能入畫賞詩。」
劉彥一笑用茶:「只怪小生學問不足,不能與三娘姐姐增添興緻。對了,太白亭六位真學都是何人?可否告知尊姓?」
李少卿回答:「那六位,有三人來自長安,另三人家在洛陽。長安三君師出同門,洛陽三君亦是同一老師教的。」
高二姐點頭說:「長安三君各姓賈、柳、甄,洛陽三君分姓趙、武、孫。此六人與公子年歲相仿,皆出世家大族,族親多數在朝為官,因而自幼拜入大儒門下。」
「他們前來赴會,只抱遊戲之心,不參與我家招親,公子大可放心。」
「大可放心?她該不會以為我要競爭女婿吧?」
劉彥一念心想,正要解釋……
這時賈、柳、甄、趙、武、孫六人攜帶詩作入場,依次將所作之詩排列在文案上,逐一持筆勾點自己的詩作。
一筆勾起,白紙黑字詩文騰起一股璀璨嵐煙,猶如煙筒吐煙往上翻湧,在虛空之上展開各自『詩詞意境』。
舉目展望,六首詩、六方詩境排空顯現,比他們的思想文境更清晰光彩,引動滿場才士嘩然,鑒賞聲如潮捲起。
劉彥闊步出亭觀賞,單看場上虛空『詩境』,就已知曉他們所寫詩作內容!
「儒術通玄真是燦爛奪目,難怪此間鬼神都愛結交真學士。」
「賢弟無需羨慕他們,以你之才早晚趕得上!」
王寅跟來。
劉彥隨口問:「以兄長眼力,這六篇山水詩,誰人更勝一籌?」
「依我看不分伯仲。」王寅品談道:「這六首佳作各領風騷,對題工整,但皆不如你一篇《山居秋暝》!」
劉彥笑說:「小弟那首詩肉體凡胎,
怎比得他們詩作通玄?此六首山水,寫盡春夏秋冬,我非常欣賞,自嘆不如。」
「賢弟莫說假話。」
王寅斂袖手指:「論儒術境地,你不如他們。單論詩才,他們不如你。我料定你能奪取本輪第一。」
兩人交談間,場內主持四方高問:「誰還有詩作,速送來比斗,遲了只從他們六人選其一。」
一時,四方亭內鴉雀無聲。
眾才子大多放棄這輪,即便有成詩的,看到六君子詩境后,也不好意思送過去比斗。
「姐夫,我這裡有一篇佳作,可以比較一番。」
二小姐聲音掠過眾耳,如山雀叫響會場。
劉彥回首與她相視。
高二手捧《山居秋暝》,近身傳音:「可否送去比試?」
「大姐不是已經應下?」劉彥反問。
高二嬌媚道:「妾身只是不忍公子佳作埋沒,再者壓一壓那六人氣焰,莫以為入了真學便能目中無人。」
劉彥暗贊狐媚厲害,自己僅僅與她對視就有心亂之感,好在心裡明亮,及時穩住才沒被迷惑。
「那就請大姐替我上陣,與他們比斗一番。縱然敗了,亦不輸文骨!」
「妾身領命!」
高二姐欣悅而笑,飄過去環視六君子,把對摺的《山居秋暝》展開,讓他們過目欣賞。
六人目光齊聚一張白紙詩詞上,各在心中默念品讀。
其思想文境再次從頭頂顯現,顯出的卻是《山居秋暝》詩意。
三丈外,劉彥借他們的文境,見到了王維這首詩的全貌,心涌別樣感受。
對面,詩會主持看完整首詩后神采奕奕,肺腑清爽,問高二:「此詩何人所作?」
「先不說是誰,姐夫只說好不好?」
二小姐莞爾而笑反問。
原來這人就是她大姐的夫婿。
其名叫耿宏圖,乃先帝年間進士,與高二死去的情郎是同鄉。
如今四十載過去,她的徐郎病故歸天,而耿宏圖在沒死之前便得高大姐接引,舍了肉身家業轉修鬼仙。
后在廣平城外置辦宅子當陰宅使,養幾房狐妾鬼姬,常宴請城中才子吃酒談詩。親密者以姬妾待之。
廣平一帶諸多才士去過他家,有幾個要好的,死後依舊廝混。
「好!極好!」
「此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山水詩意沁人心腑!會後我當讀一百遍!」
耿宏圖讚賞不已,六位真學逐一收起思想文境。
長安賈公子贊道:「『空山』二字起得好,此人高傑,心無旁礙,所見山水空明雅緻,我甘拜下風。」
洛陽趙公子接道:「這位仁兄山水不俗,詩意勝過我六人。」
這兩位都是各方的首領,儒術最高,才情卓越,他們認輸后,其他四人先後附和。
高二明眸善睞,看遍六人說:「六君子都認輸了?姐夫再問問,還有誰沒送詩,叫他們送來比斗,如不然我這邊可就得彩了。」
「應得!」耿宏圖四顧道:「賢妹莫賣關子,快把詩主人請來,與我等相見!」
高二點頭,留下詩作返回望月亭里傳話,不多時她一人隻身返回。
耿宏圖、六君子面面相覷,問:「為何不來?」
二小姐道:「詩主人說,未入真學,羞見六位君子。」
六人相視一笑,不僅沒有生氣,反自增添好感。
文士之間,只以詩詞會面也是常有的事。
百年前就有兩位才士,十年不見一面,只通詩詞往來。
後來一人病危,另一人趕赴千里相見,以一首『去病詩』醫好了詩友病,二人從此結為摯友,成為後世佳話。
賈公子笑問:「能否告知姓名?回去我與人品談此作,也好為其揚名。」
高二回顧望月亭說:「詩主名叫劉世才,乃臨安人士。姐夫還不去敲定鑼,告知諸位本場勝負?」
耿宏圖隨命人敲響定場鑼,高聲宣布:「第十場獲勝之人,臨安劉世才!掛燈!」
一聲宣布,全場議論如潮。
任誰都沒想到,有一人竟能力壓六位真學而取勝!
一時間呼聲不斷,眾才子都想一睹奪勝佳作。
「諸君既要聽,便請靜下來,這般雜亂妾身何以讀詩?」
高二之音蓋過全場喧囂,只等他們安靜些才接來《山居秋暝》,以清澈之聲誦讀詩句。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隨她朗讀,在場人心頭生出一方詩境,彷彿看見了詩中描繪的景色,山水詩意在心神流轉,一點不輸六位真才那思想文境。
白鶴亭內,眾狐女各有神態,有醉、有痴、有喜、有靜,無不品詩觀想。
會場沉寂少時,不知誰先引燃心中炮捻,一聲高叫擊掌喝彩!
霎時,叫『彩』聲此起彼伏,如漣漪接二連三揚起。
高大姐回神,叫來青兒吩咐:「你去請回兩位姑姑,說我有事要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