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門做道童
履，光，凝，囊，咎，野……
羅九隻身坐靠在巨石大門之下，面色肅穆。
腦海之中，一個個大字流淌，艱澀而神秘，這些字羅九都認得，只是組合起來的句子，卻讓人難懂，像是毫不相干的字元連在了一起，就算是那些熟讀聖賢書的學者來了，恐怕短時間裡也難以猜透字裡行間的含義。
這些文字足足有一百來個，忽大忽小，不斷閃爍，羅九眉頭微蹙，將每個字都記在心頭，然後一遍一遍默讀，有俗話說書讀百遍、其義自現，若是誠信誦讀千百遍，說不定他真的能領悟其中的意蘊。
天色漸晚，最後一縷陽光也落下了帷幕，一股微弱的清風從羅九額頭上卷出，呼的一下消失不見。
對於這種情況，羅九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依舊閉目，嘴唇蠕動，像是在咀嚼什麼東西一般。
「怎麼回事？為什麼總覺得了少點什麼？」
一直到峨眉月爬上柳梢頭，羅九才睜開雙眼，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不過他卻是沒有心思再去打魚龍百變那種套路了。
默默背誦了上百遍，他終於抓住了經文中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但是卻得不到要領，他感覺心中似乎少了點什麼，又或者是經文中少了點什麼，這種莫名的感覺憋在心底，好不難受。
「難道是道長給我的經文並不完全？只是為了要甩掉我，不讓我跟著他？」
羅九在巨石大門下走來走去，嘴中念念叨叨，就像是一個研究詩文的老學究一般，他心中升騰起了這個念頭，不過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以那道人的本領，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算了，還是先放一放吧！」
羅九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停下了心思，身體一動，立刻化為江河中的金鯉，打起了魚龍百變的功夫，十冬臘月天里，他這一身破爛的棉袍，可頂不住寒風肆虐，只能以舞招練拳來取暖。
這一打就是整整一夜，中途羅九將懷裡留藏的幾個果子都給吃掉，當做宵夜，一直到黎明時分，他的拳腳動作依舊沒有停下來。
呵！呵！呵！呵！
羅九拳腳生風，突然間他雙腿一盤，猛的一扭，一彈，向前方高高躍起，這一下足足升騰了兩米多高，幾乎跨越到大門頂部平行的地方，但是就在他升到最高處的時候，腳下的勁力卻是消耗一空，直直從半空跌落下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灰頭土臉！
羅九苦笑一聲，這一式名為魚躍龍門，是他偷學到的最後一式，政親王的那些親兵們也只練到這裡就沒有了下文，他曾暗中練過多次，卻都不能完整地將這一招用出來。
魚躍龍門即為龍，這是一個坎，成功則一步登天，失敗則墜入黃泉！
羅九細細品味剛剛在空中的那個感覺，突然一怔，就看到遠處一道灰溜溜的身影走了過來，不由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放眼看去。
那道灰色身影搖搖晃晃走近，是一個四五十歲將近半百的男子，小眼睛高鼻樑，髮髻高挽，下巴上還掛著一撮黑白相間的鬍子，在他的背上，也有一個青木長匣。
這人明顯也是個修道之人，見到那人走到了近前，羅九二話不說，唰的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擋在了那人的面前。
「懇請道長傳我仙法，我願意為道長瞻前馬後！」
羅九擲地有聲地說道，彎腰低下腦袋，做出一個恭敬之至的姿態。
「哦？你要拜師？」
灰衣道人停下腳步，似乎並不怎麼吃驚，好像這種事情經常發生似的，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光芒，沉吟片刻，右手在肩上一拍，取出一枚黃紙，往前一探，貼在了羅九腦門上。
這一下就看出了高低，這個道人的手法速度，比之前的那年輕道士要慢了許多，甚至羅九覺得自己如果突然暴起，都能在對方取出什麼東西之前，將其制伏。
嗤嗤！
那黃紙剛剛貼中，羅九身體中一團黑氣就猛的沖了出來，血腥煞氣撲鼻，符紙僅僅支撐了一下，就被「吞噬」進去，變成粉灰。
蹬！蹬！蹬！
「罪孽如此深重！」
灰衣道人連退三步，一臉陰鬱地瞪著羅九，片刻之後他摩挲了一下下巴，開口道：「你這身體恐怕與道法無緣了，不過我的道觀里剛好缺少一名道童，你若是做得好，我可以傳你一些簡單的道法，願意的話，就跟來吧！」
灰衣道人說完，頭也不回往前走去，他有意放慢腳步，待聽到後方的動靜，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
山路本來是很崎嶇的，不過從跨過那個巨石大門之後，一直都是寬闊的康庄大道，倒也不怎麼分費力，羅九亦步亦趨地跟在道士身後，從岔路離開大道，走了將近兩個時辰，來到了一座廟宇之前。
這座道觀並不大，方圓十丈左右，坐落在山腰一處平地之上，看得出來，這裡是私人的地盤，並不接受香火拜祭，因為道觀門框上方，連個牌匾都沒有，而且那朱紅大門緊閉，門前毫無生氣。
「我名為田江晨，你稱呼我的本名，或者天師、道長都可以，修道之人沒有那麼多忌諱，但是有一點，你不可以叫我師傅，這點要謹記，除非他日你正式拜入我門下才行，你要做的，就是打掃道觀，給後院的菜園澆水施肥，西邊的柴房你收拾一下，暫時住在裡面，那邊是廚房，東邊幾間房屋是我的住所和煉丹的地方，另外我要閉關數日，一日三餐做好之後放在我的房間門口就行了，其他事情，等我出關之後再說！」
田江晨寥寥幾句話，將道觀的大致情況、事情交代完畢，然後不等羅九說什麼話，就拂袖離去，屋門一關，再沒有一絲動靜。
羅九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不過他也沒有氣餒，他出身在農家，從小生活清貧，種田做飯這些粗活，做起來還是很拿手的。
道觀後院有一大片空地，種著許多瓜果蔬菜，韭菜、蔥、大蒜、白菜、冬葵等等，菜地周圍有一層半米高的碎石，其上撒了一些氣味刺鼻的雄黃藥粉，甚至有的地方還貼著一兩張黃紙，用來防止蛇蟲鼠蟻進來偷吃。
羅九拽出幾顆蔬菜，拿到廚房之中，面板之上，柴米油鹽俱全，還有一袋麵粉，一袋大米，三下五除二，一頓香噴噴的飯菜就做了出來。
羅九深吸一口香氣，盛出一碗來，這一份，自然是要給那田道士送去的。
「道長，午飯做好了！」羅九輕敲房門，但是裡面卻沒有一點動靜，回想起之前田江晨的話語，他將大碗放下，轉身就要離開，但是他這一回身，就看到了一座全身發著燦燦金光的神像。
這個神像所示是一個老態龍鐘不知道多少歲的仙神，他頭頂髮髻挽起，扎著一根金晃晃的發簪，面上兩條眉毛長如蜈蚣，一直蔓延到臉頰之上，下巴上的鬍鬚更是誇張，一根根足有四五寸長，他盤坐在一個外方內圓的蓮台之上，左手掌心向上虛托，右手握著一個拂塵，麈尾從右臂外一直垂到蓮台旁側。
這座神像是由泥土捏制的，外面塗了一層似銅似金的漆，光線照上去也是金光閃爍，惹人注意。
在看到這尊神像的剎那，羅九腦海中似乎一道晴天霹靂，那一百多字的艱澀經文突然湧上了心頭，這些文字一個挨著一個連在一起，化為一條長蛇。
突然之間，這條長蛇盤成一團，身體緊緊交織在一起，接著猛地一震，崩碎成無數淡色的光芒分散。
「道？什麼是道？」
羅九心中忽然發出了這種疑問，那些散開的光點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聲，突然停了下來，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重聚，卻不是聚成經文，而是匯聚成了一個虛幻的光型神像，正是他眼前的那尊神像的模樣。
「什麼是道？這就是道！心中的神就是道！」
羅九明悟了過來，頓時只覺得風輕雲淡，心思通透，就像是脫掉了一身臟衣服，又美美的泡了個溫泉澡一般，渾身說不出的舒爽。
丹靈真言、丹靈真經，而這尊渾身鍍金的神像，正是丹靈真神。
修道修道，本就要有個參照，要先見到道，明白道，才能修道，而這個丹靈真神正是代表了一種道，給出了一個參照。
羅九昨夜誦讀經文，總覺得抓到了一絲意蘊卻又把握不住，就是因為沒有見到丹靈真神的神像，此刻見到，結合經文之中的深意，一下子就明悟了「道」的含義。
「道長大恩，永生不忘！」
羅九深深鞠了一下躬，對那個現在不知在何處的年輕道士道了一聲謝，若是他根本沒有那段經文，又或者剛剛拿到經文，完全沒有記住領悟，那就算是使勁瞪著丹靈真神的神像，抱著神像睡覺，那也是絲毫沒有用處的，也根本無法明悟「道」的含義。
這個恩情實在是太重了，這是再造之恩，他自然要銘記心底。
呼～
羅九長出了一口氣，心中興奮異常，此刻他算是踏入了道門，那尊丹靈真神的虛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只要心意一動，即便不看神像雕塑，也能完全觀想出來。
什麼是道？這就是道！道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