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千絲萬縷
,遠鄉的食客
邵空看著陳重的眼神,心裡發怵,嘿嘿乾笑兩聲,企圖緩解氣氛,但是陳重根本不和他客氣。
「滾。」
冷冷的一字出口,邵空只能幹脆地往屋外走去,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稍有遲疑,一定會被扔出去。
陳重沒有入座,主動接過爐子上的熱水,先給陳開添滿,隨後又給自己舔了一杯,等聽到邵空走出了院子,才開口。
「少主,這小子怕是對你的身份已經有所猜測。」
「無妨,本也只是為了好相處,才沒有挑明,並不是刻意要瞞著什麼,之前他們從未出過石牛,不聞天下事,自然無所懷疑,如今出了門,能接觸到外界的信息,如果還猜不出點什麼,那也太對不起我們的教導了。」
「也是,不過這樣也好,讓他們多些敬畏,心裡才會有規矩,少主就算再器重他們,以後也斷不可讓他們如此當著您的面,胡言亂語。當有…當有君…」
陳重說著忘了詞,陳開已經起身拉他坐下,替他接到:「當有君主之威,常記君臣有別,可以禮敬之,以情激之,以利驅之,惟不可以友待之!姑姑一天也真會為難你。」
「沒有,我覺得小姐說的很對。」陳重坐的不安寧,又想起身。
「我沒說她說的不對,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我坐著,你站著,我聽你說話也很累。」
「那我…」
「行了,別來點頭哈腰那一套,重爺爺您是武人,讓您卑躬屈膝,那是罪過。行了,千里風那裡,有沒有情況?」
「沒有,那傢伙窩在鋪子里連門都沒有出,就是用信鴿聯絡了線人,我截獲了其中一隻!」陳重說著,遞給陳開一個紙條。
陳開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倒是和咱們想的一樣,一邊搜尋玉佩的消息,一邊留意大盜神偷的蹤跡。」
陳重點了點頭,顯然他已經看過上面的內容,「看起來確實沒什麼問題,我也能感覺到,他一直呆在房子里,並沒有通過密道之類,偷偷離開的跡象,不知道少主為什麼會懷疑他?」
「直覺,接觸過他之後,我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些什麼,而且是和小蘿蔔,和玉佩相關的事情,當然,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少主放心,我已經安排暗衛的兄弟盯著他了,只是南方這裡,咱們人生地不熟,恐怕很難奏效。」
「無妨,咱們不熟,有人熟,玉佩雖然被偷了,但在這裡的這些紛擾了斷以前,應該還不會被帶出杭州,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定要順利接過吳家那些匠人,儘快安排他們去石牛,進入工作。」
「是,少主!」
陳重離開后,陳開走到書案前,宣紙上,代表著吳家的「杭州」兩個字,已經被「雲」「蘇」「岳」「藏」「巨」等字團團包圍,字與字之間,線條錯綜環繞。
最後,他拿起筆,皺著眉頭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添上了一個字。
輯!
夜深,月升。
安靜的留白居里,卻有很多人無眠,諸多院牆林下,房檐屋角,風動影曳。
邵空回到房間,拍了一巴掌旁邊鋪位上的人,床上的刑虎眼睛閉著,但是眼皮子不受控制地動了動。
「別裝了,知道你沒睡。」說著他將手上的油紙包往對方鼻尖一晃,「香不香,睡不著不如起來喝兩杯啊。」
刑虎張目瞥了邵空一眼,起身隨便裹了衣服,便向外走去,邵空緊隨其後,帶上了房門。
院子里的花架下,邵空攤開油紙包,露出裡面臘肉乾和半隻燒雞,然後伸手從石桌底下摸出一壇留白居的精釀好酒來。
這些東西對當下沒有收入的二人來說,是奢侈的美味了,但刑虎知道,這一定是邵空「借」的,自從在書院混熟了以後,他沒少「借」吃喝,擺明了是虱子多了不癢。
刑虎一言不發,邵空也不以為意,拍開酒封,仰頭灌了一口,然後遞給對方,自己再去對付一口桌上的美味。
刑虎接了一口,面上沒什麼表情,嘴裡卻淡淡說到:「你搞這麼高度數的,不怕老師生氣嗎。」
「切,喝進肚子才說,我不信擱你那鼻子,我開封的時候,你沒聞出來。」邵空咽下嘴裡的東西,「再說了,不是好酒,醉不了人,也就解不了愁。」
「也是,你都知道了?」刑虎又灌了一口,只是好像對桌上的美味沒什麼興趣。
邵空沒有立即答話,三兩下解決了手中的雞腿,奪過酒罈:「酒不是都給你的,一人一半,吃的也是。」說著他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把油紙包往前推了一點,大有你不吃,就沒得喝的架勢,見刑虎撿起一塊臘肉,才再度開口。
「知道,咱們一起這小几年了,我能不知道你,何況我都看見你在樓上等人回來那樣兒了。」邵空醞釀著,「不過這事怎麼說呢,他們…」
「這事沒什麼好說的,我是山野的孤狼,她是枝頭的鳳凰,不是一路人。」刑虎奪回酒罈,狠狠地灌了兩口,想要借著凜冽的美酒,衝散心裡那些飄忽的念想。
邵空看著兄弟,忍不住嘆氣道:「或許對她來說,人家也是枝頭的鳳凰。」
「什麼意思,你已經知道老師的身份了?」
對於這幫已經逐漸明事的少年來說,陳開的身份,是縈繞在他們心頭的一片迷霧,探索這片迷霧,也是他們共同的,公開的秘密。
「有所猜測,我晚上本來去找他求證,結果遇到了陳老怪!」
陳老怪是學生之間給陳重起的外號,陳開有時候也被叫做陳小怪。
「什麼猜測?」刑虎脫口而問,隨即看向花架外。
那裡,小蘿蔔款款而來,幾乎是和他同時,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氣氛陷入短暫的尷尬和安靜,一個偷兒,一個小獵戶,遠比常人警覺的兩個人,竟然沒有發現小蘿蔔何時進了院子。
刑虎的臉色更是瞬間通紅,有些手足無措,怕被小蘿蔔聽到了方才的對話,發現自己的秘密。
「咳咳…」邵空一邊掩飾尷尬,一邊先聲奪人:「神經病啊,大半夜的走路不帶聲的,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才神經病,我在對面樓上就看你見倆鬼鬼祟祟,好啊,果然讓我逮到你們偷吃,還敢喝這麼烈的酒,你看看把刑虎都喝成啥了!」小蘿蔔湊到桌子跟前聞了聞,皺著眉頭回敬邵空。
這麼一嚷嚷,二人也看出小蘿蔔就是湊巧剛到,放下心來,對於偷吃偷喝的指控,邵空完全當做沒聽到一樣,因為他知道,小蘿蔔這麼咋咋呼呼,只不過是在為她真正關心的事情做鋪墊。
果然,眼見邵空不說話,小蘿蔔忍不住開口問出關心的問題:「不過我剛聽你說去找什麼人求證什麼猜測,碰到重爺爺,是不是去找陳開了,求證什麼?」
「你猜!」邵空自顧自喝起了酒,吊著小蘿蔔的胃口。
「你再磨磨唧唧,我明天就告訴重爺爺,你背後叫他陳老怪!」
「好吧,服了你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無賴的招數。」邵空無奈,不想挨打,他只能服輸。
說著他一改弔兒郎當的狀態,臉色認真地對著小蘿蔔說到:「但是我得提醒你,如果你確定要聽,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小蘿蔔微微愣了一下,隨即躲開邵空的眼神:「早就知道他有錢的不得了,無非是『富』字後頭再跟一個『貴』字,能貴到哪裡去,皇子皇孫又怎樣,我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
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只是故作大方的話,聲調卻不高。
邵空看著小蘿蔔的樣子,心中微微嘆氣,恢復了一貫的弔兒郎當:「也是,朋友無貴賤,你們知不知道,我這幾天聽說了一個人,也叫陳開!」
「什麼人?」刑虎一邊問,一邊灌了一口酒。
小蘿蔔也盯著邵空,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武靖王遺子,也是剛剛打敗北旗神拳的那位刀聖,唯一的弟子!」邵空說的很慢,給了二人消化的時間,並且補充到:「也就是現在的西王府世子,未來將會掌管原西六州之地,連同十幾萬原西軍的新一任西王」
「會不會是同名!」小蘿蔔不信。
「第一次聽說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只以為是同名,都說那位西王世子如今正跟隨刀聖學藝,如果真的是他,那誰是刀聖呢?他身邊的,陳老怪和留白居的一幫,事他為主,肯定不是,張老頭弱不禁風,閑了就在那裡寫書,肯定也不是,凡醫師醫術不錯,但明顯就是個種葯看病的郎中。」
「但是今天去過吳家以後,我覺得有些不對了。」
「早上我們去了吳家,吳家竟然如此禮遇我們一幫泥腿子,而且飯後跟他面談的,也是吳家老祖宗,上任家主——吳用極,吳用極什麼輩分的人物,親自與他見面交談。」
「不對,他跟我說過,他是被趕出來的!」小蘿蔔想起了在江寧那晚的閑談。
「哦?」邵空疑惑起來:「那他到底跟你說了多少啊,你還跑來問我們?」
「就說他是被趕出來的,他好像不願意多說他的身份來歷,而且不是都在傳他是那個大人物的…私生子嗎,我肯定不好追著問這種事了。」
刑虎的酒越喝越快,眼睛基本不看兩人,但耳朵卻一直認真聽著,此時插話到:
「如果老師確實如傳聞所說,是某個大人物的私生子,那麼什麼樣的私生子,能讓吳家這樣世家豪族以禮相待?」
「我已經想過了,如果他真的是私生子,那恐怕也只有皇帝的私生子,能讓吳家如此!」
「皇…皇子!?」
「對,所以我猜測,他要麼是皇帝的私生子,要麼就真的是那位西王府世子!而刀聖,說不定就像話本故事裡那樣,每天晚上,叫他出去,偷偷傳授武藝,說不定,他現在就不在房子里!」
「我不信!」小蘿蔔腦子現在一片混亂,無論是世子還是皇子,都是她想都不會去想的層次,那是真正的雲和泥差距。
邵空看著小蘿蔔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淡淡地寬慰:「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並不嚴謹,也沒有證據。」
小蘿蔔只是心不在焉地離開,並沒有搭理他。
「她不會真的去確認老師在不在房間里了吧?」看到小蘿蔔走遠,刑虎隨意問到。
「以她的脾氣,肯定是了?」邵空奪過酒罈,將剩下的小半全灌進了自己的肚子。
「為什麼,就算老師能確定老師不是世子,是皇子就好嗎?」
「他的身份高,已經是鐵板釘釘,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他的身份越不正,越能拉近層次,減少距離感!」
「你好像很懂人心的樣子。」
「沒辦法,比起你這小獵戶,自詡山野孤狼的人,我只是城巷間流竄的野狗,要生存啊!」
「想不到你平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其實都裝著呢。」刑虎說著,話鋒一轉:「不如我們再喝一壇吧。」
「好啊,反正還睡不著,我去搞酒來。」
邵空說著準備起身,刑虎已經先一步按住他的手。
「不用,剛剛你請我,現在換我請你!」
「你行嗎?」
刑虎拍了拍邵空的手,難得地笑了一下,很快離開,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
「其實獵和偷,有很多想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