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間倒流
出門便是跨江大橋,不過他不敢靠在圍欄上,害怕因為難過的表情而被誤認成要跳河的倒霉蛋,浪費別人的一片好心。
只能一屁股坐在有些刺人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得像是翻不了身的王八,五月的太陽光已經有些辣人了,秦澈毫不在意形象地扭著屁股,又變成了一條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是一分鐘。
秦澈的腦瓜猝然被人彈了一下。
他初以為是在江邊拍結婚照的新人們覺得自己煞風景,剛睜開眼睛準備挪屁股。
卻看見在夕陽的餘暉下,少女的身姿顯得有些神聖,只能聞到淡淡的梔子花香,秦澈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但又無法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命運這個東西,真是難懂啊。
「傻啦,不認識我了?」
少女笑臉盈盈,雙手背在身後,露出的虎牙讓人想起了童話里的尖嘴小獸。
「嗯?」
她看見秦澈那下垂的眼角,亂糟糟的頭髮,心裡頓時軟了。
忽然伸出手,捧住了少年的臉,認認真真地說道:
「再傷心,半夜可是會被大灰狼抓走的哦。」
秦澈的臉上似有一道閃電流過,在這個有些炎熱的初夏,少女的手纖細柔軟,自己的臉驟然滾燙起來,像是要把它融化掉。
「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向後退了退,掙脫了少女的手,覺得此刻的一切像是小女孩的火柴一樣虛幻,什麼美少女的安慰,在太陽落山火焰熄滅后,都會隨著黑暗的來臨而消失,他還是會變回那個衰仔。
「算了,不逗你了。」
少女和他並肩坐下,夕陽灑下一層金色的光在她臉上,很好看。
「她和趙星闌在一起了,對吧。」
秦澈一怔,喪氣地說道:
「如果你也是來嘲笑我,那麼請麻溜的。」
「嗯哼,其實吧,誰都能看出來,她不喜歡你,她對你或多或少的靠近,不過是一種憐憫。」
少女的話很傷人,一股子失落頓時把秦澈的心又抽空了,卻又死守著那麼一點倔強。
「我不信!」
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個陰雨天的午後,因為值日的緣故,兩個人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空中驟然就下起了暴雨,二人不得已撐起了同一把傘。
雨水翻起的青草味混合著少女獨有青蘋果香直鑽鼻腔,蛐蛐在一旁與鳴蟬合奏,兩三滴雨珠打在臉上令人格外清醒。
肖晚秋突然扭頭靠向秦澈,臉龐幾乎要埋在少年的脖頸中去了。
秦澈當時覺得自己像坐在時速四百碼的布加迪威龍上,整個心砰砰砰地跳,雨水倒流,太陽重升,彷彿一切都重置。
「你身上的味道挺好聞的。」
她是這樣說的,秦澈還清楚地記得。
少女又說道:
「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還願意嗎?」
「我是夏沫,是你的引路人。」
「夏沫?!」
秦澈驚奇地轉頭,卻看見少女手腕翻轉,手掌上浮起一道沙漏形狀的幻象。
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夏沫緩緩道:
「昨天,我給了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放棄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電影可以被劇透,可以重新放映,但是想要修改結局,可是很困難的!」
少女的話讓秦澈打了一個寒戰,想要發問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喂,別隨便把我的故事從校園苦情劇換到恐怖驚悚片好吧。
「從現在開始,你已經在時間囚牢里了,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個小時內,你可以無限重啟,直到這個囚籠崩潰為止。」
「換個說法是,你已經被困在了一天里。」
「當然,你可以選擇拒絕,讓命運走向另一條未知的路。」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沫的臉暗暗的,沙漏上浮動的光影顯得迷離而美麗。
「不說話的話,可是默認了哦。」
少女緩緩起身,似乎笑了笑,還沒等秦澈反應過來,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望著一片死寂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覺得有些累了,很想睡一覺,索性躺在了草地上,閉上了眼睛。
未來的日子裡,他曾無數次想到,
命運的輪盤,或許在自己收到那塊石頭的時候,就已經轉動起來了吧。
這裡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血海,秦澈行走在滿是白骨砌成的路邊,炙熱的氣息烤得他喘不過氣,頭頂是望不穿的深邃黑暗,巨大的形似利維坦的生物在其中遊動,不是發出令人心悸的吼叫。
遠方血海的海平面上,一個駭人的腥紅之月正在升起,半個月盤升到了海面上,半個月盤還藏在海底,宛如一張血盆大口,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在遠處。
血光蔽日,那是一片陰慘慘地血色修羅世界。一座座高大地魔像巍然而立。不過全部都沾染著猩紅的血水。連綿成片的惡魔城堡,形狀和惡魔扭曲的頭顱異常接近。矗立在這片陰森的煉獄中,無盡的骸骨在漂浮。七八座巨大的枯骨山高聳而立,滾滾而流的血河在雕像、城堡、骨山下呼嘯而過……
而整片大地也像燒紅的鐵塊一般,透發出通紅的光彩。所有巨大的石柱、岩壁都閃爍著駭人地血芒。
自己這是在哪裡?
秦澈卻格外平靜,甚至有幾分心安。
在一尊魔像的下方,有一個十字架,而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正靜默地站在血海邊沿。
不知是何等力量驅使著秦澈向其走去。
「你終於來了么。」
走進后,秦澈才看清他的模樣。
他有著一頭雪白的長發,長長地披散在腦後,襯著一張那冷峻線條勾勒出來的臉。眼睛是罕見的冰藍色,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可見,彷彿一口冰泉,背後緩緩張開巨大的六翼,遮天蔽日,凌厲如劍。
「你是誰?」
秦澈謹慎地問道。
「我並不是誰,或者說我就是你啊。」
男人轉過身來,磅礴如江河奔流的氣勢要將秦澈壓倒。
「你就是我?」
秦澈不明白男人在說些什麼,只覺得那冰藍色的眼眸中藏著千萬年的遺憾。
在這一瞬,他感覺自己彷彿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個男人。
可能是樓下書店的角落裡,可能是學校體育館的座椅上,可能是家裡卧室的鏡子中。
他像是魔鬼,無處不在。
「我上前挑戰這個世界的真理,審問人和『上帝』的『法則』!」
男人突然高聲吟唱。
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大響,宛如天雷一般爆發了開來,霎時血光衝天,腥味撲鼻,血水不斷翻湧,大地在劇烈搖動,彷彿要翻渡過來一般,一聲聲若有若無地沉悶魔嘯,在深層地下不斷傳出。
不!
這裡有萬千惡魔在低吟,這是舉目望去,一片死寂。
不知為何,悲傷彷彿潮水一般捲來,把秦澈也包裹進去。
這股悲傷格外吸引人,像是鮮紅的花朵,讓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剎那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秦澈,好久不見。」
一襲紅衣的肖晚秋站在男人後面亭亭玉立。
秦澈極力伸手,試圖抓住什麼。
可轉眼又消失不見了,那梔子花的清香那麼真實那麼悠長,歷經了萬千歲月,漂洋過海。
這個世界恐怕是瘋了!
一把水果刀,妄圖殺死惡魔!
凡人之軀,也想弒神?
這一幕荒誕得像是上世紀的卓別林電影。
趙星闌正拿著一把刀,執著地向著那個男人衝去。
男人冰涼的眼眸宛若太平洋的冰山,巋然不動。
趙星闌則在一陣痛苦的嚎叫中,化身為一道血水,再度染紅魔像。
秦澈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想要說些什麼,張嘴后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個男人,不,那個惡魔緩緩地靠近自己。
直至走到跟前。
當秦澈與他黑鷹般的眼神相對的那刻,頓時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