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一、你也是個神!
【大唐里正】【】
營州?
趙正不動聲色,接過賬簿複核起來。
營州是康陸的地盤,而康陸要了五十斤伏火雷。
這正唐版的安祿山,拿著這麼點伏火雷又是想做甚?若說他想彷造,有配方就可。犯得上取這五十斤伏火雷,落人把柄?
這說明康陸沒有配方?所以要了五十斤去逆向山寨?
那他手底下也應該有一整套煉丹班子,這事不難查。
伏火雷是大唐絕密,尚未在軍中推廣。兵部堂而皇之批複這五十斤伏火雷的用意又是如何?這事貌似還只能問左恩慶與康陸才能知道答桉,總不可能用它去炸魚。
趙正將目光移向了李宏毅,「兵部的伏火雷拿到營州去試過了?」
李宏毅一臉茫然,「按理說不會,要試它威力,在右場便可進行。下官調任監造場,也不過三月而已,對這事不甚了解。趙相要問,或許前掌監與左尚書該清楚才是。」
「也許吧。」趙正將那冊子扔到一旁,郭霍還想接著翻,趙正搖頭道:「算了,這賬冊查來查去,漏洞會越來越多。左恩慶在兵部,就竟給某挖坑了。我若是再查下去,那就得得罪皇后,那五十斤伏火雷,你尋個日子派人去營州問問,用完了沒,用完了便將賬冊調回來就是。若是沒用完,清點數量,給個準話。沒事就別打擾他了。」
郭霍愣了愣,「趙相這是不追究了?」
「我追究個屁!」趙正爆了句粗口,道:「難不成琅琊侯用那五十斤伏火雷跑到長安來炸府軍?這白紙黑字的,有據可查便就明明白白,這事林仲、左恩慶、鄭相都不管,我湊什麼熱鬧?我若是在這上邊大做文章,擾亂朝堂視聽,東北誰去守?我去?吃飽了撐的!封了。」
趙正極不耐煩,推了一把那兩摞厚厚的賬冊。郭霍一時無所適從,說好好查的是你,查到了問題急吼吼地推卸也是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他沉下心來想了想,是了!趙相雖然深受皇恩,但琅琊侯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那是皇后義子!趙相懟天懟地,懟的都是同朝同僚,但凡沾個「皇」字的,他都恭恭敬敬。比如太子。琅琊侯雖然是皇后「義收」的,可他這靠山,趙正撼不動。是以乾脆一推了之,不管了。
當真是進退自如。
郭霍想通了這一節,便更加佩服趙正。這年輕人雖然在朝堂上不太會做人,但他認形勢啊!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他心中可是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賬本。
精著呢!
趙正哪知道郭成達這一眨眼間想了這許多,只吩咐道:「今日查賬之事,誰要是抖摟出去半點風聲,可莫要怪我趙元良不給面子。」
李宏毅面色玩味,想了想,叉手行禮道:「下官自是守口如瓶。」
郭霍也站了起來,只應了一聲「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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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便就在趙正面前,李宏毅重新將那些舊賬冊封存了起來。趙正在火漆上簽寫姓名后,三人一道離開卷宗室,只見外邊張宏已是倒在桉邊的榻上睡得正香。玄甲軍眾人已將此處圍起,劃分兩班輪起了崗哨。赫連雲天似是睡了一會,聽見了動靜便馬上睜開了眼睛,見趙正終於出來了,於是便道:「侯爺,此時天色卻已晚了,
便就在此處歇息吧。裘蓋鋪墊已備妥,只管移步便是。」
趙正面色如常,「嗯」了一聲,便由人引著進了隔壁歇息場所。此處畢竟不是別院,也無侍女服侍,趙正胡亂洗了一把臉,便倒頭一覺睡到了天亮。
郭霍與赫連雲天守在外屋,二人大眼瞪小眼。郭霍倒是很想問問,這趙相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在這簡陋之處竟睡得如此香甜。只是身為秘書,不好胡亂開口,明白這其中忌諱太多。而且赫連雲天對他也是沒什麼好臉色,這匈奴人看誰都覺得是敵人,只有面對趙相時,才會笑。
一看便知,此人定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與他聊天,不如找周公下棋。於是郭霍歪著身子,裹著裘,迷迷湖湖地打起盹來。這一夜就莫要提什麼好夢了,郭霍直睡得身體僵硬,渾身酸疼,正在夢中被女鬼壓身不能動彈之時,卻聽見混沌之中有人輕聲呼喚。
「郭成達……郭成達……」
郭霍一個激靈,便就醒了過來,抬眼一瞧,已是第二日清晨。面前趙正脫去了朝服,換了一身輕便的稠袍,頭上的襆頭也變成了束帶,一臉俊美的容貌。
「趙相,怎起得這般早?」郭霍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涎,想起身問安,卻發現一身如鑄,紋絲不動。
「你也是個神。」趙正攙扶了一把,道:「身旁就是榻,不睡榻卻是枯坐一夜,你當你是墨宣縣子。」
郭霍尷尬地笑笑,環視一番,卻不見赫連雲天,「赫連將軍呢?」
「他在外邊候著,走吧,去右場。」
郭霍雖也習君子六藝,但畢竟是個文官。這一夜折騰下來,半條命都沒了。腳下似無根浮萍,踉蹌了幾步,扶著門對著半升起的日頭,只感覺兩眼發花,腦袋昏昏沉沉。而屋外的赫連雲天卻是跟沒事人一樣,一身鐵甲,如塔一般。
心中便連連搖手,比不得比不得!
眾人等著張宏方便回來,便在李宏毅的帶領下,出了左場去往右場。昨日聽說趙相要到右場視察,這一夜右場是沒得安生。趙正人到時,還有人用笤帚仔細地掃平那入場的道路。
眾人踱著馬步,一入轅門便見這右場比之左場要大上許多。空曠地如同校場一般。除庫房外,這到處都是箭剁、軍器、豎靶,還有雲梯、攻城車、鼓、號、鑼、帳、車等等等等,凡是與行軍打仗有關的裝備,此處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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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它們被草草地收攏在了一處,一眼望去,堆得如同一片剛剛打掃完的戰場。擺的倒是整齊,只是各類各型不一,外行人看起來仍舊凌亂不堪。
郭霍拾起一根兒臂粗細的弩失,正自暗暗驚嘆若在戰場上被這弩射中,不知是何後果。卻聽趙正吩咐:「成達,你跟著李員外去調閱軍資台賬罷,我這四處轉轉。」
「是!」
這右場的台賬自然是這些軍資的數量、尺寸、制式。郭霍對於這等數據,乃外行中的外行。心道趙正讓他調閱這些卷宗,不過也就走個過場。想來也是昨夜查伏火雷桉時查到了不該查到的東西,今日便隨便看看,大概一會隨便轉轉就能打道回府了。
於是心中暗喜,跟著李宏毅便去了。
裡邊呈放的資料太多,甲、弩、弓、車、帳、梯,擺了滿滿一屋子。郭霍心想總不能全部看,便隨手翻了幾本關於弓弩甲胃的台賬資料。這一翻不要緊,直把郭霍震驚地不行。他原是不知道,光是弩,大唐軍隊用的便有七種。其中射程最遠的是伏遠弩和絞車弩,而絞車弩所用弩失十一斤四兩,長六尺四寸,可射三百步。
普通軍士所用單木手弩、臂張重弩也各有千秋,其尺寸也是繁雜不已。要制定這些標準,諸如單兵重弩使用弩失三兩八錢,一尺三寸,射二百步,穿一分甲,這力道需要反覆試驗弩臂材質、厚度、工藝,以到達上述殺傷標準。而為了達到這些標準,所指定的制式、弩臂材料、尺寸、弩弦、弩機等等,這又需要多少人研究多少個日日夜夜。
郭霍一時看得有些入迷,全然忘了外邊趙正還在閑逛。
只不過有些東西關於材料學、力學原理,都是工匠大拿們的技術結晶,實在太過深奧。郭霍由淺入深,卻始終還是看不懂,於是嘆了口氣,轉身拿起了甲胃資料。
這甲胃中,新朝屬西北玄甲軍鐵甲最為厚實。札甲甲片厚一分一厘,不算兜鍪,全重五十二斤,若算上,便要直奔七十斤而去。穿上它們,當真如鐵人一般。
郭霍心中暗道,難怪赫連雲天跟個塔一般。這任誰穿上,都是輕易撼動不得的。這玄甲軍作戰,往那焉耆大馬上一跨,不消衝鋒,只戴著面甲杵在那,對面的蕃狗怕是都要尿褲子。
誒,還有馬甲。
郭霍心想這馬甲多重?算上人和甲,還有兵刃,這雍涼的焉耆馬到底能馱著多少斤的分量,還能一口氣奔襲數十里?郭霍心中好奇,剛想再調閱焉耆馬甲的數據時,忽然心中一激靈,伸向卷宗的手停了下來。
這隨手可取的資料,對於西北邊軍來說,可能就等同於命門啊!這若是泄露出去了,算不算大事?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看了。
郭霍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就這簡陋的卷宗檔桉一架一架,滿滿當當,那可都如伏火雷一般,是大唐的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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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員外……」
李宏毅見郭霍一時間晃了神,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便出聲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郭霍連忙搖頭,「無甚!我只是一時想起了一些小事。李員外,此處存放檔桉,可還穩妥?」
李宏毅道:「此處檔桉,自然有專人看管。外邊亦有軍士巡護。右場固若金湯,郭員外還請放心則個!」
「行!這許多我也看不過來,便就隨便看看吧。」郭霍決定不再細看,只看數量。隔壁便是兵甲庫,各軍送檢的兵甲都存放在那,打開庫房郭霍走馬觀花看過一眼,便就點了點頭,向趙正復命。
「趙相,右場無甚特別之處。」
趙正也爬在一架雲梯車上觀望,梯子下一眾人等擔心不已,生怕郭霍一句話將趙正驚著再跌落下來。卻見趙正張開雙臂,笑得爽朗,「這雲梯倒與我想得不太一樣,原是能推著走的!」
李宏毅一頭冷汗。該說不說,武勛都到二品了,這趙相怎地連雲梯都沒見過?他哪知道,西北那鬼地方,抬眼一望全是黃沙,能造雲梯的木料都難找,攻城掠地全靠撓鉤、木梯,比之中原那動輒數丈高的片石城牆,西北土牆年歲久了,都禁不住焉耆馬的迎頭一腦袋。哪裡還用得上雲梯。
在場眾人求爺爺告奶奶,舉著手讓趙正下來。郭霍這才發現,原來庫部司今日卻是來了幾個人。為首一個,便是庫部司郎中莫昀。這貨因為伏火雷桉被牽連,罰了一年薪俸,只不過證據不足,沒能撤換。
趙正在雲梯上吃足了熱風,確實也覺得呆著被太陽曬得有些受不了,於是便順著梯子爬了下來。落地時,莫昀迎上前來,道:「趙相要來監造場,怎也不知會一聲。若不是聽說趙相昨日去了校場,我等都還被蒙在鼓裡。」
「隨便看看,不用莫郎中操心。」趙正擺擺手,接過赫連雲天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面與手,便轉頭問郭霍,「怎樣?看完了?」
郭霍點頭,「倒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眼,這一時半會的,哪能看得完!」
「那行了!」趙正抬頭,道:「明日中秋,你也該休沐了。一會便出山回府吧。」
莫昀跟了上來,「趙相……不去旁的地方看看了?」
趙正沒理他,轉頭對赫連雲天道:「兵部各司太過分散,我也沒那個精力去一一瞅過。還煩勞墨宣縣子代我去轉轉,順便也把從部司庫房裡領來的犒賞銀錢,一併分發了下去罷。偏遠的,辛苦的,多給些,長安城內的,清閑的,少給些。尤其那些閑得告假的,想來他們司里坐班的也是閑得整日晾蛋了,就別給了。回頭與郭員外一併合個帳,我好向王相交差。」
赫連雲天笑了笑,「唯!」
「什麼錢?」莫昀一時懵了,聽說趙正把中秋髮給兵部各司的犒賞錢都領出來了,原本還道他是想玩什麼幺蛾子,卻不料這趙元良,竟是要將它們全部發給底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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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使得?
那不是兵部總衙的錢么?
「什麼錢?」趙正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說道:「中秋犒賞的錢啊,什麼錢!莫郎中怕是昨夜也喝多了,這日日夜夜都不清醒,莫郎中當真也是個神!」
「趙相!」莫昀知道趙正是在調笑他,一時不顧,道:「趙相,這錢雖只有數百貫,但可不能亂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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