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吉城驚變
第307章吉城驚變
面對張作舟的質疑,希洽並不強勢脅迫,反是長嘆一聲:
「若非有金陵當局的勒令,我愛·格民又何至於此,手握雄兵七萬,與日人一戰又何妨?我看在座諸公都無能如此吧?便是輔帥他老人家親至,會有更好辦法么?」
這話將張作舟,以及與會眾人都問住了,是啊,前有副總司令嚴令,後有金陵當局施壓,別說他們了,就算對老張家無比忠誠的張老輔帥坐鎮,就能真箇違命發動進攻么?
說來說去,最終還都是要談才能解決問題,等於繞回之前的話題上了。
見張作舟不再作聲,但也不肯開口同意,希洽提出一個方案來,或者說,給張作舟一個台階:
「賢弟,昨日晚間有電報傳來,烏拉街一帶出現山匪,滋擾地方乃至影響吉長鐵路運營,為和談計,同時也是保障多門長官前來的安全,不如由張老弟率領麾下前往烏拉街駐防,清除匪患肅靜地方,如何?」
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張作舟心頭一塊石頭也算落了地,不再繼續糾結,擰著眉答應下來。
見張作舟這股最大的軍頭同意,希洽安下一半的心,轉頭安排吉城內另一股軍頭——副長官公署衛隊團。
這個團名為一個團,實則統轄步兵三個營,騎兵一個營,炮兵一個營,迫擊炮一個連,重機槍一個連,通信兵一個連,其實力之強橫遠超普通步兵團,兵力幾乎頂上張作舟布置在吉城的兩個團,論實際戰力,獨立25旅的兩個團,怕是拍馬都比不上這衛隊團。
更要命的是,這衛隊團的團長叫逢占海,乃是輔帥親外甥,此人打從軍就跟隨張輔帥,在其身邊一路作到中校承啟官,這才晉陞上校轉任衛隊團長。
此人若不能調開,不僅邀請多門二郎的事會橫生枝節,希洽甚至感覺,自己脖子都涼颼颼的。
幸好逢占海並未出席會議,就在會議召開中間,希洽借故出來,在稍遠一間辦公室內見到了正等在那裡的逢占海。
希洽也不啰嗦,開門見山介紹了會議的情況,並告知逢占海,獨25旅已經奉命調往烏拉街剿匪,同時,他調遣衛隊團永吉縣官馬山整肅地方治安,「嚴防亂民乘機鬧事」。
逢占海同樣有些遲疑,他的顧慮與張作舟一樣,不願在這敏感時候離開省城。
希洽看出他的顧慮,故意透出話風,張作舟已經答應下來,待會議結束就會調動部隊。
逢占海聞言很是吃驚,根本沒想到,身為長輩的張作舟竟能同意這道軍令,他立刻有些為難了,若是一味抗拒,豈不是要同時得罪希洽和張作舟?
希洽乘機好言撫慰,花了老大功夫,終於令逢占海答應下來。
希洽大喜,急忙趁熱打鐵:
「占海老弟,事不宜遲,回去就拔營吧,儘快調動完畢,我這裡也可以儘快展開和談,能提前一日敉平吉省戰火,就能提前一日還百姓安泰,提前一日讓張老輔帥心安。」
提到了「輔帥」,逢占海心頭疑慮壓下少許,答應后就此離開。
逢占海是果決軍人,性情直率沒那麼多花花腸子,既承諾暫時移駐官馬山,回到軍營后立馬行動起來。
很快,省府衛隊團就收拾好傢夥事,乘坐大小車輛,排成長隊向城外開去。
汪芝右府上那警員所叫嚷的「撤了」,其實僅是逢占海所部開拔。
希洽回到會議后,故意拖延時間,啰啰嗦嗦也不結束會議,待到副官進來悄聲告知衛隊團開拔,這才宣布散會,但並不放張作舟離開,借口商量剿匪,又將張作舟留下兩個小時。
最後,希洽忽然問起,張作舟所部何時才能開拔。
張作舟並未將整件事思索明白,於是借口部隊整頓需要時間,想要拖延幾天,自己好去請示張老輔帥。
誰知,希洽卻告訴他,逢占海已經接受命令外出整肅治安,估計此時已經開拔了。
這個消息雷得張作舟不輕,一時間都呆住了。
張作舟和逢占海同為張老輔帥最親近的親眷,被留在吉城絕不是偶然,兩人互為依靠,互相聲援,幫助張老輔帥牢牢把控住省城軍權,同時,在張老輔帥離開期間,也鉗制住省城大員們,幫助張老輔帥把控吉省大局。
現在鉗子的一邊竟然突然撒手走人,再面對希洽無形的壓力,張作舟立感獨木難支,很是有種無力之感,對希洽的要求不好再推諉,只得答應回去后立即動身。
等到張作舟頭昏腦漲的出了希洽辦公室,想要尋逢占海問清楚,勸說逢占海暫時停下動作,與自己一起共進退時,才從惶急的副官那裡聽說,衛隊團已經開拔出城,此時估計著都應該全部撤走,城裡只剩下了獨立25旅。
張作舟頭一暈,眼前發黑,險些栽倒地上,幸好有副官扶住,這才勉強穩住身子。
回到座駕上,張作舟靠坐皮椅上,無力嘆氣,走吧走吧,既如此,還能如何。
大搞左右互搏兩邊騙的把戲,總算將張作舟、逢占海都一一哄走,希洽立馬叫來一位親信。
當這親信進門,若是馬明遠在此,肯定驚叫起來,此人竟是那不知所蹤的長春政務籌備處長,張燕卿張公子!
原來,這位張公子命大,很早之前,已不堪地方政事煩難的他,就在籌謀從長春調回省府,尤其經過與馬明遠那次交鋒,更讓見識到這地方官實在不好做,加快了跑官的速度。
好一陣運作之後,張公子給自己運作到了省府秘書長的高位。就在長春爆發戰事前兩天,張公子已經返回省城履職。
因此,當華日雙方在長春大打出手的消息傳來,張燕卿不禁唏噓不已,更為自己先見之明而自得。
張燕卿雖然為前朝名臣、兩江總督張南皮的公子,但遠赴東北做官,自然得有所依附,早就與希洽互相結為羽翼,因此對希洽的謀划有所了解,他本就是前朝貴胄子弟,自是毫無異議。
此時希洽將他找來,就是要交給他一項重要任務。
從希洽辦公室出來,張燕卿神情緊張,直接出了省府,連家都沒回,就帶著秘書、護衛,登上火車駛出吉城。
坐在火車包廂內,雖然秘書環繞,護衛在側,張燕卿還是感覺有些緊張,時不時探手進懷中,確定那封密信並未遺落。
車到長春站,日本人依然盤查很嚴,但張燕卿畢業於日本學習院,那口日語怕是連日本兵都無法比擬,自是無人敢於攔阻。
出得站外,張燕卿還在環視,尋找希洽交代的「接頭人」,就見一名頭戴禮帽身穿風衣的青年「男子」走過來,開口詢問:
「是耐甫先生吧,我就是格公派來的接頭人。」
希洽表字「格民」,旁人尊稱他的時候,自是可以稱作「格公」。
張燕卿聞言皺眉,這分明是個女人,希洽搞什麼鬼,派個女人過來能濟什麼事?
張燕卿畢業於日本頂級貴族學府,自是對日本人習俗深有了解,日本社會男尊女卑,他也受到很深影響,骨子裡看不上女人。再說,正因為日本人男尊女卑,用一個女人居中聯絡,豈不要讓日本瞧不起己方?
這女人竟是金東真,將張燕卿的疑色看在眼裡,卻不當回事,反是有些輕蔑。她伸手招來幾輛小轎車,拉上張燕卿一行飛馳而去。
其實希洽也是冤枉,他難道不知道,這種機要事務讓女人出頭,會讓協商雙方都看輕么?
若非「宗社黨」被馬某人一網打盡,只留下小貓三兩隻,能拿得出手,身份足夠高,又懂日本的僅有金東真一人,他希洽手裡實在沒人,又何必派金東真一個女人出馬。
車隊行經之處,呃,張燕卿那叫一個眼熟啊,這,這是要去哪?
待到車子停下,那處建築門口雖有日本兵站崗,也還有兩個留守的華人職員,作為這個機構的老人被留用下來。
一名華人職員跑過去開門,見到走下來的張燕卿,立馬愣在那裡,下意識就鞠躬道:
「處長,您回來了……呃,不對,這位爺不是調走了,怎麼突然跑回來了?莫非是沒跑出長春,被日本人逮回來了?」
正呆愣功夫,張燕卿已經推開他,在金東真及一名日本少佐引領下,大步走入這棟建築內。
這建築,原先是長春市政籌備處,現在變成日本佔領軍司令部!
來到原先張燕卿的辦公室內,一名日軍中將正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長谷部照俉和大島陸太郎坐在兩側相陪。
見到日軍中將,張燕卿立即深深鞠躬:
「多門將軍,您好,我帶來了您的學生,希洽先生的密信,他希望與您協商和平事宜……」
直到汪芝右回到家中吃晚飯,馬明遠才得知吉城撤軍的全部信息。
馬某人當即急了,抓起外套招呼手下就往外跑。
這動作,將在旁邊閑聊的史英秀、鄂媚、汪詩雅嚇了一跳。
「回來!」
汪芝右低喝一聲,指著對面沙發讓馬明遠坐下:
「幹什麼去!」
「希洽這是要賣國投敵,我不能坐視他把省城拱手交給日本人,現在就去聯絡張作舟和逢占海,帶兵打回省城,先把希洽這王八蛋抓起來!」
汪芝右一皺眉:
「就你懂,省城諸公難道都是傻子,豈能讓希洽得逞?」
不提這個還好,馬明遠聞言嗤笑:
「不是傻子,還能讓希洽把整整四個團、上萬奉軍調走?現在省城全空了,一旦日軍進攻,拿什麼抵擋?就你手下幾百號警員么?」
這……
汪芝右頓時無語,臉上有些發燒,只得強自鎮定道:
「代理省主席畢竟深受副總司令、輔帥器重,就算投日,又能得到什麼,又會比現在更加位高權重不成?不要多想……」
馬明遠不客氣的打斷了他:
「希洽是旗人,他要復辟,把天津那個小皇帝請回來,在東北復辟前朝,全了旗人復辟的美夢!」
「你也是旗人!」
汪芝右沒好氣道。
馬明遠正色道:
「但我首先是華國人!放眼世界,萬國境內,當今崇尚共和之年代,誰家還會復辟成功?縱然希洽帶著旗人復辟成功,重建的小朝廷就是日本刺刀幫忙所建,日後也不過是日本人的傀儡而已。這二等國民,我才不屑充當!」
沉吟了一陣,汪芝右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外甥說得有道理,打從希洽提出吉城撤兵方案,他就覺得不妥,只是沒想到希洽膽子這麼大。現在被外甥點破了內中關竅,他又如何能夠攔阻。
揮揮手,讓馬明遠帶人離開,汪芝右才看向驚恐的史英秀和汪詩雅,又著意瞧了眼鎮定如常的鄂媚,這才吩咐史英秀立即收拾金銀細軟。
史英秀大吃一驚,急忙問要幹什麼。
汪芝右嘆息一聲:
「明遠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可他此去,無論能否成功,吉省動亂在所難免,甚至可能大戰一場。既然吉城已經成為險地,我是國家重臣不能擅自離開,可你們母女兩個又何必攪和進去,不如儘速離開暫避一時。」
史英秀是大家閨秀,雖然關心丈夫,也不是那種不知好歹,曉得會拼死拼活要與丈夫在一起,最終拖累丈夫的無知婦人,可她也是露出茫然神情:
「兵荒馬亂的,我們娘兩又能去哪裡?」
這,汪芝右也是愣住了,是啊,關內關外都在打仗,哪裡才是真正世外桃源?
就在這時,一直沒吭聲的鄂媚開口了:
「汪先生,汪夫人,過來時候,馬先生就關照過我,若是吉城出現變故,可以儘速趕往營口,乘坐客輪前往上海,通過上海前往美利堅。在那裡,他有投資產業,雖然規模很小,也需要人可靠之人總攬打點,他覺得,汪小妹妹正合適。」
「我?」
汪詩雅整個人都是懵的,不明白,為啥突然還扯上了自己?我才十六七啊,能幹什麼?
沒有回答汪詩雅,鄂媚掏出三張船票遞給了史英秀,然後歉意的對汪芝右道:
「汪先生,這裡沒有您的船票。馬先生說,您是國家高官,此時若是出逃,於聲名有害無益,雖不指望您仗義死節,總要留下來一同共渡難關。」
卧槽!
汪芝右幾乎要爆粗口了,這什麼狗屁外甥,竟然要自家親娘舅挺身赴死!
媽的,沒看錯,真是我老汪家的好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