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見不平

第十二章 路見不平

老頭也明白過來,秦揚感興趣的並不是這幾個梨。

「小哥你是問飛鷹騎?」

「哦?老人家也知道飛鷹騎?」

老頭「嘿」了一聲:「年紀大的誰不知道飛鷹騎?現在的年輕人……小哥你想聽,就給你好好講講。」

秦揚將旁邊一個馬扎用腳鉤到身邊,順勢坐下,拿起梨子啃了起來。

「老人家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

……

晉國西北部和胡夷接壤,胡夷多為游牧,擅長騎馬射箭,經常南下劫掠。百年來,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西北晉人身材高大,又不懼艱苦。十二年前,晉國在北地募兵,精挑細選當地青年,組成一支五千人精騎,正是最初的飛鷹騎。

這批青年大多與其有血海深仇,又經嚴格訓練,配上最精良的裝備和戰馬,戰鬥起來非常剽悍,甚至比胡夷還胡夷。

曾有猛人交戰時將胡夷騎兵胳膊砍下,拿起來如羊腿一般生吃大嚼,一邊啃一邊繼續揮刀砍殺,其他胡夷騎兵看到后嚇得肝膽俱裂,膽小者直接從馬上摔落下來。

如此勇猛,自然所向披靡。在成軍后的第二年,便創下五千人擊敗兩萬胡騎的驚人戰績。隨後三年內,把胡夷打的退回大漠千里。十年來不曾再敢大規模侵擾邊境。這批最初的飛鷹騎,用五年無一敗的戰績,震驚了全天下。

後來飛鷹騎規模擴大,也不再以對抗胡夷為主,但兵源依舊是從晉西北之地招募。

「晉楚開戰,飛鷹騎也從各地調到前線。臨陽城西有飛鷹騎的行營,三天之內來了四批,方才那批人馬是第五批,聽說飛鷹騎的統領將軍也從北邊調來了。」

「原來如此。那老人家您知道飛鷹騎的統領是誰嗎?」

那老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揚,「小哥,你要是不知道飛鷹騎的故事,老頭子我還能理解。可飛鷹騎的統領,天下第三的關定邊都沒聽說過,也太不像話了。」

天下第三?關定邊?

秦揚滿腹疑惑,可見老頭有些不悅,便不再追問,以免得被人發覺不對勁。

之後,他繼續向城西遊盪,但小心了許多。按老頭說法,城西行營的飛鷹騎應該剛剛從晉國各地抽調過來支援西江前線的,但畢竟他和琅原的飛鷹騎是「老朋友」了,能避諱還是避諱為好。

行到城西一家茶樓附近,看門前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秦揚抬頭看了看,那茶樓看起來古樸無華,裡面隱隱有些喧鬧,並無什麼特別。

秦揚覺得好奇,就湊近看了看。

門前燒水的小二看到他:「這位客官,您是喝茶還是聽書?」

「有什麼分別?」

「您要是圖個清凈喝杯茶,就坐一樓。您要是想聽白爺說書,就上二樓。不過我得提前跟您說,到了二樓可不一定有座。」

想到剛才和賣梨老頭的對話,秦揚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坊間之事。

「上二樓。」

小二一聽,扯著嗓子喊:「二樓貴客一位。」

秦揚進店一看,一樓人也不少,可遠不至於沒有座位。

上了樓梯后,光景跟一樓完全不同。只見人滿為患,桌桌坐滿。

二樓最里放了道屏風,屏風前擺了條黑案,一老人穿著長衫,手執驚堂木,旁邊坐了個身著藍襖抱著琵琶的妙齡少女。

「那貓妖就要吃了王家公子,卻看王家公子脖子上戴的玉佩,正是它十年前還未成精時所見——」

秦揚走近,只見老人啪地一聲摔了下驚堂木——

「若知貓妖和王家公子後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老人似乎用力太多,咳嗽起來,旁邊的少女輕輕攙扶住他。

喝茶聽書的客人們,有拍手叫好的,有急催接著講的。

「白爺,你就別逞能了,讓您孫女講講《名將譜》吧?」

「就是,該讓她接班了!」

「嘿嘿,那些歲數小的,有幾個是沖您來的?」

說書的老人無奈搖了搖頭,坐到一旁歇息。旁邊的少女回到座位,抱起琵琶,指尖靈巧一撥,只憑一個音符便扣人心弦,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秦揚這才注意起少女的面貌。

少女有種掩蓋不住的憂哀氣質,再仔細看,可稱得上眸光似水、肌若凝脂,懷抱琵琶之態彷彿芙蓉並蒂。

柔細的手指在琵琶弦上若有若無地輕掃幾番,淡淡的綉眉隨之微蹙,彷彿使得所有賓客的茶盞之中,多了幾分邊境風沙的苦澀。

「劍盪八方撼山嶽,秋意煞人摧殘葉。不見關河三萬里,唯聞大漠西風烈——」

琵琶再一轉,肅殺之意頓時湧起,彷彿刀劍碰撞,千軍萬馬來襲,引得眾人紛紛叫好。

「丫頭,之前說的是秦國天下第一的岳誠,這次該講齊國的葉無歸了!」

岳誠、葉無歸、還有賣梨老頭說的關定邊……秦揚仔細一想,很快反應過來,方才少女唱的那四闕,應該是每句里藏了一個姓氏。

正好旁邊有人離開空了個座位,秦揚趕忙坐上去,津津有味地聽著。

待聽到葉無歸三歲時一掌打死了老虎,秦揚覺得有趣,不免揶揄。

此時,對面有人問:「小兄弟,你怎麼看那葉無歸打虎?」

秦揚側過身,這才看到桌子對面坐著的人。此人三十齣頭,一身墨綠錦袍,身材魁梧高大,須髯頗長,濃眉虎目。

秦揚抱拳回禮:「尋常人都知道,三歲孩童打死老虎純粹無稽之談。不過既然是名動天下的武將,必然有過人之處。坊間把他們神話,也不足為奇。既是來聽書,博個開心,也不用去細細考量。只可惜——」

墨袍男子見秦揚說話有幾分見地,便問:「可惜什麼?」

「只可惜,我更想聽聽關定邊的故事。」

男子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隨後擺手:「關定邊不過一介武夫,砍過幾個胡夷,有什麼可聽的,我倒覺得不如打老虎的葉無歸有趣。」

秦揚正準備接話,卻聽身後一陣騷動。

只見一個公子哥打扮、長得獐頭鼠目的紈絝子弟,抓住了少女的皓腕。

這人目露淫光,眼斜嘴歪地垂涎著少女。旁邊的白老頭想要阻攔,卻被幾個下人推到一邊。

「請自重!」

少女想要掙脫,卻無濟於事。

「我的天,臨陽城裡還有這麼美的小妞,跟爺回去,爺保你吃喝不愁。」

這時,茶樓掌柜跑上來,還沒說話,卻被紈絝一腳踹飛。

吃茶的客人看到此景,紛紛怒火中燒。那紈絝見狀,先發制人:「爺勸你們這群草民還是少管閑事。李三兒,告訴他們爺是誰!」

旁邊一個下人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拍了拍胸脯,「我家公子的父親,是臨陽府兵馬司的李大人!」

此話一出,眾人聲調低了不少。

「我爹現在就在城西飛鷹騎行營,誰敢惹我!」

說罷,又對著少女擠眉弄眼,彷彿要將她吃干抹凈:「真是好運氣,撞見這麼個仙妞兒,爺就是早死十年也值。你最好乖乖跟爺走,敢說個不字,爺就把那個老骨頭的腿打斷。」

少女默默地流下淚來,手上仍徒勞無功地反抗。

其他客人知道紈絝是誰后,漸漸再無人敢發聲。有人因尷尬而起身離去,對少女落難視而不見。

秦揚本不想多管閑事,畢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在這裡惹事生非——尤其是那紈絝還有官府背景。

可他無意中和少女目光相對,那雙淚目彷彿在說「救我」。這少女本就有種憂鬱氣質,如此一來,更加攝人心魄。對視一陣,秦揚趕緊避開,猛地晃了晃腦袋。

「小妞兒,別掙扎了,沒人敢救你。來,讓爺親一口——」

秦揚眼神一凜,向對面男子低聲說:「這位大哥,借你茶杯一用。」

墨袍男子本冷眼旁觀這場鬧劇,見秦揚如此問,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一言不發,將茶杯穩穩地推到秦揚面前。

秦揚將手掌放在茶杯上,看也不看,隨即猛地一扇,茶杯「嗖」地一聲飛了出去——

「啊!」

只聽那紈絝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原本抓著少女的手已然捂在耳朵上,半張臉鮮血直流。

「誰幹的?」

那些下人頓時慌了神。這位祖宗被人傷成這樣,他們回去恐怕吃不了兜著走,便急病亂投醫,對著身邊的客人們又打又踹,一通亂砸。

其他客人見狀,紛紛往外跑,茶樓里頓時亂作一團。之前被推開的白老頭趁機拉住孫女的手,想要趁亂離開,卻被那紈絝一把抓住。

紈絝歇斯底里地對著逃竄的賓客大叫:「不出來,爺今天就把她弄死。爺最後問一遍,誰幹的?」

說罷,抄起一條凳子,就要砸向少女——

「我。」

「我。」

秦揚愣了一下,見桌對桌跟他同時應聲,卻見墨袍男子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紈絝氣急敗壞,放下凳子,讓所有下人衝過來。

墨袍男子一瞬間閃身出去——

「好強!」

秦揚暗暗感嘆。果然,不到三息時間,七八個下人全都被打的暈死過去。只見墨袍男子指著驚呆的紈絝。

「小兄弟,這個人留給你?」

秦揚走上前來。既然出這個頭,那就不必畏首畏尾。

紈絝驚慌失措,還想搬出自己家世來威嚇。

「我爹——」

啪!

秦揚一巴掌將紈絝打飛,只見那紈絝滿臉是血,痛哼不已,地上多了幾顆碎牙。

但秦揚並未理會紈絝,而是走到將說書老人身旁,將他扶起來。

「白爺,您帶著孫女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與此同時,他暗中在老人袖子里塞了張銀票。

老人並未察覺,道了聲謝后趕緊拉著少女離開。

忽然間,他注意到,少女正回過頭痴痴地望著他,不過很快,爺孫二人就下樓去了。

這時候,身後的墨袍男子走到紈絝身邊,冷哼一聲。

「臨陽兵馬司最大的官,不過區區六品,其子弟卻敢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若非國有國法,我一掌劈死你這畜牲。」

隨後,對不遠處使了個眼色,不知從哪裡跑過來十幾個人,將那紈絝和下人們拖了出去。

被踹倒的掌柜已經爬了起來,喘著粗氣,走到秦揚和墨袍男子面前:「二位客官,你們惹了大禍了,還是趕快走吧。」

墨袍男子笑著搖了搖頭,拿出兩錠銀子:「不必擔心。掌柜的,這些是賠你茶樓里打壞的桌椅板凳。剩下的錢,去對面給我叫些好酒好菜。」

茶樓掌柜唉聲嘆氣,但也只好照辦。

等茶樓掌柜走後,墨袍男子又轉頭問到,「小兄弟,你怕不怕?」

秦揚笑了笑:「怕,又不怕。」

「此話怎講。」

秦揚又坐回原位。此時茶樓二樓一片狼藉,茶客均已跑光,只剩秦揚和墨袍男子。

「自古民不與官斗。打了臨陽兵馬司的兒子,尋常百姓肯定害怕。不過,打便打了,大不了惹身官司。當然,這官司他們打不贏。」

墨袍男子也坐了過來,「為何打不贏?」

秦揚看著墨袍男子:「你罵那紈絝子弟時,言辭之間根本不把他父親放在眼裡。後面拖走紈絝的人,看起來眼神凌厲、殺氣逼人。你是個帶兵的,且根本不怕臨陽兵馬司。」

墨袍男子大笑,「小兄弟,天下像你這般聰慧的人不少,可坦誠之人就少的可憐。我本以為你會講一些凜然大義,看來是我錯了。現在酒菜還未到,先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既來之,則安之。秦揚雖然猜出墨袍男子可能是晉軍中人,讓他頗有顧慮。但雙方並不知曉彼此底細,不如先放下身份之見。

不多時,酒菜上來。秦揚和墨袍男子推杯換盞,兩人對很多事的看法非常相像,自然越發投機。

「小兄弟,不知你如何看『英雄』二字?」

秦揚手持酒杯,思索片刻:「以我之見,英雄者,可登天之高,可入海之深。」

墨袍男子將酒杯斟滿,眉宇間英氣逼人,一邊細細品味秦揚說的話,一邊飲著美酒。

「不妨仔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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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名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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