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兵不厭詐
這二十個守軍本就睡得迷迷糊糊,腿腳不穩,又手無寸鐵,還沒反應過來,轉眼間就成了刀下亡魂。
就在此時,倉庫里一個人一邊咳嗽一邊罵罵咧咧地跑出來。
「他娘的,就是中間兩堆剁草被燒著了,搞的這麼興師動眾。你們打來水了么?」
話音剛落,那人便慘叫一聲,身首異處。
「動手!」
秦揚等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剛刀,衝進倉庫,一路掃蕩過去,見人就砍。
倉庫里的守衛哪裡想到,會有一群惡鬼大半夜前來索命,等被殺了大半才發覺不對,瘋狂地沖向倉庫前門,終究還是驚動了前門的守衛。
「放火!」
秦揚並未下令和對方死拼,一旦倉庫前門打開,前門那些全副武裝的守衛就可以匯合。
十人沿著原路向後門後退,邊退邊點燃庫中糧草。
等秦揚等人退出倉庫后,裡面火勢已經衝天而起,前門已經亂成一鍋粥。
隨後,一行人將已經裝好在板車上的糧食,從後門有條不紊地退走。
為了快速撤離,車上並未裝載太多,每車只放了二十多袋糧,加起來也就百袋出頭。畢竟就算裝更多,他們是輕騎,也不可能讓馬匹背著百斤糧食奔襲。
眾人按照規劃好的路線,很快退回峭壁處。
懸崖下的楚軍收到接頭暗號,每二十人一組,將繩索拉開。
隨後,秦揚等人將糧食袋口的細繩系個扣,順著繩索滑下去。就這樣,一袋接一袋的糧食,通過四條繩索,從數十丈高的淮陵城上運了下來。
等所有糧食都已運送到下面,下方的楚軍再將繩索鬆開,貼著峭壁。十人有條不紊地沿繩索攀爬下去。
下去的時間比爬上來快了兩倍。很快,上方的十人便全部撤回。
秦揚是最後一個下去的,臨走前,他將板車推到一邊,將所有繩索割斷扔下去。
處理好一切后,他再度借雙匕下崖。固然慢了很多,可如此一來,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這一場大鬧,雖然淮陵的糧草儲備不足琅原的一成,可僅僅十一個人,就讓晉軍八十萬大軍少了幾天的口糧!
所有人整裝完畢,事不宜遲,秦揚下令立即出發,繞過淮陵,繼續沿瀟水北上。
出發前,秦揚拍了拍戰馬上掛著的麻袋,「怎麼樣?」
高正已然得知秦揚等人的經歷,唯有感慨。
「不過,為何不把那老財主滅口?」
秦揚不解:「殺他做什麼?」
「將軍可曾想過,那老財主是見過將軍和那幾個兄弟面貌的,若將軍等人的畫像出來,豈不是徒增麻煩?」
秦揚這才發覺百密一疏,奈何事已至此,無需多想,隨即趕快出發,離開此地。
眾人沿瀟水又行了半日,已經快到晌午。
秦揚讓隊伍停下,並派出兩波斥候,隨後命令沿岸休息,生火做飯。
此時過了淮陵,徹頭徹尾進入了晉國的地盤。
第二波斥候返回時,為秦揚帶回來一個重大的消息,從琅原城派出兩千飛鷹騎,已經到達淮陵,此刻分成多股,向北急馳。其行進速度極快,就連斥候都險些被發現。
「來者不善啊……」
秦揚有些意外。
關於糧庫被毀,很像是仇恨官家的土匪草莽所為。
可對方派出了飛鷹騎,且直接向北尋來。秦揚也不禁自疑,難不成真如高正所講,對方已經意識到淮陵大火並非民間草莽做的?
遲則生變,現在身在晉國,無異於羊入虎口,決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不過,何去何從,秦揚心中已經有了想法。為了養精蓄銳,秦揚也難得好好休息了一番。
次日清晨時分,所有人好好休息了一天一夜,吃了餐飽飯,都已恢復體力,生龍活虎。
秦揚捧起地上的積雪,胡亂再臉上擦了擦,雖然凍的臉頰刺痛,但熬過疼勁之後,只覺得神清氣爽。
其他騎兵看到這一幕,也紛紛效仿,眾人鬧成一團,幾日來的怨氛也一掃而空。
「將軍……」
一個跟秦揚年齡相仿的騎兵喊住秦揚:「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旁邊聽到此問的人都看過來。楊成見狀,走到秦揚身邊,對眾人說:「大家只需聽從秦將軍命令,不可過多打探。」
「老楊,不必了。讓大家都過來,我有話要講。」
秦揚也一直在思索,什麼時候把作戰任務告知眾人。之前一直不提,是因為此次出行的路線和目的必須嚴格保密,儘管這些人都是祝良為他挑選的,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選擇了只信任自己。
現在,他們此時已經進了晉國境內。瀟水之冰也會在三日內融化,彼時將再無退路。可以說,從現在開始,秦揚等人已然是孤臣。
而所有人都不傻,就算秦揚繼續隱瞞,隊伍越來越深入敵境,大家只會愈發不安。再去莫須有地懷疑已經毫無意義,當下最重要的是穩定軍心。
楊成將眾人聚集在一起,也站進隊伍。秦揚掃視一周,緩緩開口。
「這五天,諸位辛苦了。想必大家也都想知道,我們這次出來的目的。如今時機成熟,我便告訴大家——」
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秦揚停頓了一下。
「去唐國,救公主。」
眾人雖未喧嘩,但投來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些疑惑。
「十年前,我大楚皇帝被困,簽了城下之盟。雲湘公主質於唐國,楚國歲歲納貢。而今晉軍再度來犯,妄圖挾持公主,以傷陛下之神,亂我楚軍之心。好在天佑我大楚,公主已從唐國監視下逃離。我等此番出征,不像其他同袍一般浴血於主戰場,但若成,則陛下無後顧之憂,我軍士氣大振;若敗,則軍心受挫,投鼠忌器。」
說到這裡,秦揚沉默良久。
眾將士無一出聲,唯有戰馬來回踱著蹄子,似是不知前路多麼坎坷。
「我等現在開始,無退路,無支援,舉世皆敵,稍有不甚就可能身死他鄉。但是——」
秦揚話鋒一轉。
「此去不論成敗,後人都將記得,我等可百人之眾火燒淮陵,敢晉境之內策馬揚鞭。如此暢快人生,有何懼哉?」
眾人原本緊張的心情也受他感染,頓時氣氛激昂起來。
「我等誓死追隨將軍,不迎回公主,永不還楚!」
秦揚頗為快意。此前,他獨守秘密,每時每刻都要面對著眾人的疑慮。現在心情舒暢,負擔驟減,剩下的就只是考慮如何帶著更多的人活下去,完成使命。
「好!上馬!」
高正將秦揚的馬匹牽來后,秦揚接過韁繩,忽然問:「你會怪我把你帶過來么?」
高正搖頭到:「從沒有,我只是始終有一事不解,如此重要的任務,你看中我什麼了。」
秦揚看了他一會,「你做事有時雖然循規蹈矩,但心思比我細膩的多。我們這次出來,光靠劍走偏鋒是不夠的,不僅要膽大,還要心細。所有物資和編隊,你都做的井井有條,我可沒有這份耐心。走吧!」
高正從未想過,秦揚會給他這麼高的評價。兩人同期入伍,又是好友,但高正很快就意識到,秦揚遠非凡人,不是他可比擬的。看到秦揚越發出眾,難免羨慕,好在他本是豁達之人,並不會被這種事困擾。
「我們現在去哪裡?」
秦揚一抖馬韁,輕描淡寫到:「回淮陵。」
高正險些從馬上摔下來,「你——」
「放心,我沒瘋。」
高正見秦揚如此隨意,心急如焚:「之前敵在明我在暗,用常人無法企及的手段突破了天險,才偷了淮陵。而今兩千飛鷹騎到處搜尋我們,怎麼可以回去送死?」
秦揚並不理會,拍馬而出。
「傳我命令,這次我們走大路,往淮陵方向。」
百人騎隊全部提速,先向西走了二十里,到達大路。大路平整,比沿瀟水來時的行軍速度快了一倍。
高正追上秦揚,「將軍三思,若是撞上飛鷹騎該如何?」
秦揚笑而不答,高正只好作罷。
路上無人,一路暢通。行了不久,大路前方出現幾輛馬車,看車上人著裝只是尋常商販。
「兄弟們,來貨了!」
秦揚手中長槍一指:「搶了他們!」
除了跟著秦揚燒淮陵的十個人,其餘人到現在還沒有舒活過筋骨,頓時人歡馬叫,百騎加速衝上去,將那幾輛馬車團團圍住。
馬車上的商販也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年長掌柜模樣的很快跳下馬車,走上前來。
「各位兄弟,哪位是當家的?」
秦揚沖他揮揮手示意,那掌柜趕緊走上來,遞上封信:「大當家的,請您先看看。」
秦揚打開信,大致內容是,臨陽的一個商會送了八車糧食,來委託一個姓張的商人出售,賺個高價。
秦揚忽然問:「這個張二爺,是不是淮陵最大的糧商?」
那掌柜以為秦揚和張二爺交好,大喜過望,「正是。請大當家的賣張二爺和我們商會一個面子。您放心,兄弟們一路來的辛苦,路費我會孝敬您。」
秦揚身邊幾個騎兵哈哈大笑,這掌柜也跟著尬笑,卻不知為何感覺渾身發毛。
這時,楊成走到秦揚身邊,「將軍,這馬車裡有些可疑之物。」
秦揚聽聞,徑自到馬車邊。楊成用刀挑開馬車上的帆布,一袋袋糧食映入眼中,然而從楊成挑開的縫隙里,竟然發現裡面藏著個木箱。
「把那木箱取出來看看。」
「大當家的,您手下留情——」
掌柜的趕緊跑上來,「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往旁邊挪了十幾步,那掌柜的左顧右盼,低聲說:「那木箱里的東西看不得,是『藥材』。」
秦揚不解,「什麼意思,為何藥材不能看?」
掌柜的見秦揚聽不懂黑話,頗為吃驚,但看秦揚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哪敢多想,「『藥材』就是火藥。」
秦揚突然翻身下馬,摟住掌柜的肩膀:「您貴姓?」
「大當家的折煞我了,小老兒姓李。」
秦揚「哦」了一聲,繼續問:「李掌柜,你且慢慢講來,這糧車上怎麼會有火藥?」
李掌柜被他這麼一摟,心底暗暗叫苦,可也只能如實交代。
原來,琅山山脈多礦,琅原城裡到處都是冶鍊鐵鋪,甚至可以說,琅原之所以是晉國最為富庶的城池之一,正是興於礦業。
晉國僅允許官家開採,私自採礦是殺頭之罪,一般人碰不得。但採礦利潤極高,自然有人鋌而走險。由於私人採礦無法像官家那樣發動大批勞力挖掘,只能用火藥炸山,不過火藥屬於禁品,長期控制在官府手中,私自售販也是死罪。
這幾年,琅山一代到處都是私礦,原因不外乎官商勾結,坐地分贓。
「天助我也!」
秦揚再也按捺不住喜悅之情,放聲大笑。有了火藥,他的計劃就更加完美。
李掌柜不明所以:「大當家的,您不妨留個名號,來日這批藥材賣出去了,我做主給您抽個水。」
秦揚大手一揮:「抽水太麻煩,我直接拿走不就得了。來人,把這幾個人都給我綁了!」
「大當家的!大當家的——」
十來個騎兵跳下馬,扯掉捆綁貨物的麻繩,將所有商販五花大綁。
「每人取個糧食口袋,把那馬車上的火藥全部裝走。」
那被捆起來的掌柜苦苦哀求:「求您給條活路吧,您把我們綁在這裡,若是有人看到這些箱子,發現裡面裝過藥材,我們就完了!」
秦揚嘿嘿一笑:「有道理。把車卸掉,將他們捆在馬上。」
等將商販們都綁在拉車的馬上后,幾名騎兵一抽馬屁股,那八匹馬便馱著商販們向北竄去。
「李掌柜,這次救你一命。下次再見,記得請我吃飯啊。」
等送走了那些商販,秦揚命人一把火將馬車和糧食燒掉,再度整合隊伍,繼續朝著淮陵進發。
又行了將近一個時辰,已到晌午。
所在之地離淮陵不足二十里,官道兩側是連綿的丘陵,其上樹木稀疏。
「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