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家下海

「下海，就是放棄或保留原工作，去做買賣，你這是去S市打工，下個屁海。」我小姨一邊啟動毒舌模式，一邊幫我整理背包。

我小姨，是我媽她們姐弟五個中最小的，因為身體原因，不能生育，我又是我媽這些姐弟中生的唯一男孩，從小我小姨就把我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只要一放假，沖向小姨家，不住到開學，絕不提回家。小姨天天給我買零食，小姨夫暑假帶我去抓鳥，抓蛤蟆，寒假帶我抽冰嘎，玩爬犁。而我爸、我媽要上班，沒有人陪我，中午還要自己熱飯，我從小一放假就賴到她家。

要是平時，我們倆肯定開始對攻，但今天不行，我得為我的大諾基亞低頭。我抬頭看看小姨:「咱可說好了，我參加工作，你就給我買手機，現在可要兌現了。」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我說過。衣服裝好了，你爸媽怎麼還不回來？買幾桶泡麵、礦泉水就行了唄，買多了，拿著多累。」小姨把背包整理好扔給我。

「小姨，你昨天說的，今天就忘了？咱不帶這樣的，我去那麼遠，離家二千多公里，我會想你的。再說了，不管我給誰打電話，只要掏出手機來，呀！我小姨給我買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對不？」通常我有求於小姨的時候就開始獻媚。

「呦！今個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大外甥會說話了？」小姨白了我一眼，「我這給你收拾了半天，腰酸腿疼的，大外甥你說咋辦？」

「明白！」我趕緊走到小姨身後，雙手按著她的肩膀，按摩起來。「小姨辛苦了，我給你按按」

「咱先說好，這是免費的。」顯然小姨對我的伎倆了如指掌。

「看你說的，我這做晚輩的，給自己的小姨按個肩膀，還收費？不能夠。」繼續獻媚中。

「得了吧你，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說完小姨把放在桌上的包拿來里，從裡面翻出來一個盒子遞給我，「今天來的時候就給你買好了，看看喜歡不？手機卡也給你辦好了。」

我接個盒子一看，「壯哉！我大諾基亞3210，小姨愛死你了。」迫不及待的拆開包裝盒，拿出手機，打開后蓋，插上SIM卡，愛不釋手的翻看了半天，開機后找出貪吃龍就想玩。對！你沒聽錯，就是貪吃龍，這手機就三遊戲貪食蛇、記憶力、邏輯猜圖，連通訊錄都是英文的，存電話號碼，姓名得用拼音字母編寫，就這樣還賣了1.5億部。

什麼原因？你把手機從二樓扔下來，別眨眼，要帶著欣賞的角度，看著它摔到地上，零件四散。這時候如果身邊有女生，切記一定要保持冷靜，你只需要點上一顆煙，深吸一口，吐出煙圈，任風吹打你頭上的劉海，不用整理，然後慢慢走下樓，把四散的零件一組裝，撥出電話：「喂！媽，晚上吃啥」。那效果，在我們這裡絕對聽到兩個字「裝X」。呃，跑題了。

「趕緊衝上電，晚上就上車了，不充電怎麼用」小姨把包裝盒裡的充電器遞給我。「岳斌，先說好，可以不給我打電話，但是必須給你媽打，三天一個電話，要不你爸媽惦記你，從小到大沒離開本市的人，一杆子撩到那麼遠，你媽心都碎了。」

「嗯，我記住了。」聽到這話心情一落千丈。S市台資電子廠來我學校招聘應屆畢業生，我學習的是計算機專業，報專業時計算機大熱，畢業時才知道，什麼叫大熱必死，遍地都是學計算機的，就業壓力一下增大了。

所以這家電子廠來校招聘，我趕緊叫上同學也是發小王威，我倆就去應聘了，經過筆試和面試，我和大威都幸運的通過了，激動了好多天。

但隨著入職的日期將近，而變得越來越憂鬱。想到去S市打工后，不再有熱騰騰的早餐，也聽不到「兒的，晚上吃啥？媽給你做」，耳邊不再有媽媽的嘮叨，爸爸的叮囑，再沒有小姨的寵愛和小姨夫的玩鬧，剩下的只有思念與惦記，一想到這些心裡就難受。

「我們回來了」房門打開，我媽和我爸拎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同時也打斷了我的思緒。「買了好多東西，小斌快來接一下」我媽氣喘吁吁的說。

我趕緊跑過去把袋子接了過來，「媽，買太多了，還得在北京轉車，我不好拿。」

「沒事，你背包裝衣服，這袋子手裡提著，然後上車放行李架上，都是你愛吃的風乾腸、燒雞.........還有雪碧，就買2瓶，你爸說太沉了，車上也有賣的，到時你自己花錢買，別捨不得花錢，窮家富路，不能虧了自己。」

我一看足足能有5斤風乾腸，兩隻燒雞，還有一些零食和2瓶雪碧，再聽到我媽說的話，心裡又一陣刺痛。

我家條件一般，我爸在國有煤礦上班，效益好的時候幾百元，效益不好的時候只開百分之七十的工資，我媽在環衛科看倉庫一個月也幾百元。平時省吃儉用，這次我出門打工，一下買這麼多我愛吃的，我知道，我媽怕我太久吃不到家鄉的特產，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低著頭，不說話，默默的整理這些吃的。說實話，那時候真不想走了，在家多好，一句「媽，晚上吃啥？」表達了家庭的溫暖與幸福。

我媽看我不說話，伸手摸摸我的頭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媽相信你一定能行，出去了不比家裡，凡事多忍讓，要按時吃飯。」

「嗯！」我只答應了一聲，因為多說我怕自己會哭，也怕讓媽媽更難過。

「出門注意安全，別東張西望，看點車，錢揣好了。」我爸就是這樣的性格，從來不會說他有多愛我，但是他一直是最支持我的，最牽挂我的，以至於後來我在S市多年，幾天不給家裡去電話，他就催著我媽給我打。

「哎呀！不就去趟S市嘛，又不是出國，放假就回來，姐趕緊包餃子吧，上車餃子下車面！」小姨發現當時的場面如果在不說話，基本就提前上演離別大戲了。

他們三人忙乎著包餃子、做菜，我則打電話給老師、同學、朋友道別。

下午3點多，飯菜都準備好了，小姨夫、二姨、舅舅，還有幾個發小他們都來了，一起為我踐行。

「家裡不用擔心，你爸你媽年紀也不大」，「在外面好好的，人生地不熟照顧自己」……

聽到這些我強忍著淚水，不住的點頭，那頓飯吃的太沉重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就是來至長輩的關愛與期許，來至朋友之間最真摯的友誼。

飯總算吃完了，一看錶快17點了，我和大威買的18點30的車票，提前15分進站檢票。

「小斌，收拾一下，差不多了，提前點去，在候車室等著也行，看看還缺啥少啥不」小姨夫道。

「嗯！不缺啥，小姨夫，都整理好了」我拿起背包。

我舅和二姨家遠就不送我了，發小也讓我勸過回了，雖然他們一臉不高興，但小姨夫的車確實坐不下，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坐車去送我。

最後定下來是，我爸媽和小姨夫送我，我有些意外「小姨，你不送我嗎？」

「我巴不得你趕緊走，天天和我吵架，你走了我耳根子都清凈。」小姨在洗碗，但我看到她流淚了。

「小姨！等我工作穩定了，和我小姨夫，我爸媽來S市玩，我安排你」

「好，等你穩定了，我和你小姨夫過去玩。」至始至終小姨都沒看我，我知道她怕我看到她流淚。

我在S市工作10年，小姨也沒來過，我說了好多次，她總是說，你小姨夫不會做飯，我去了他咋辦。後來，我媽說，你小姨怕她去了，你花錢，她說在外面掙錢不容易。

一聲小姨我走了，我和爸媽出門做上小姨夫的夏利車，開往火車站，從哪裡出發，開往一個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