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海客談營州 第九十二章 從天而降的槍法
東武城中,最高不過觀星樓,當年是東齊欽天監的官署所在,如今已經棄用,成了百尺廢樓。
此刻,一個高大的人影正獨立樓頂飛檐之上,如蜻蜓立荷尖。
他是個三十上下的青壯,身穿一身飄逸大氅,身材筆直挺拔,面色溫和平靜。風過處,袍袖輕飄,絕世出塵。
他在觀望趙家宅邸的位置。
在旁人看來,趙家宅邸此時風平浪靜,一如常日。但是在男子看來,此時那偌大院落卻正是一番驚濤駭浪之景——且不說那裹覆趙家的血色穹頂、斜插入天的蒼藍光柱,就是那年輕人所用的離奇刀法,使長槍踩踏妖邪急墜的巾幗倩影,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沒想到東武城中竟然潛入如此妖禍……」望著從天而降的烈火流星,男人聲音清朗,自言道。
他身後傳來腳步聲,微不可查。
能夠踏上這百尺高樓已是不易,聲音輕如無物更顯輕功卓絕。站在飛檐之上的男子回身看去。
他身後,是個穿金色雲紋鑲邊黑袍的中年人,也正是不久前在酒肆二樓觀望趙府情況的三人中,最為年長的那位。
「哦?護國監,夜行司,天字型大小……」
護國監製服,上下全黑,外袍鑲嵌雲紋,根據天、地、玄、黃四等,配以金、銀、青、褐四種顏色,看雲紋色彩,身份便一目了然。
天字型大小守夜人,千戶,很能打。
見對方認得自己身份,中年人不多廢話,亮出腰牌:「夜行司勾陳所,千戶常浩宗,敢問閣下何人。」
那青年人一笑,也掏出腰牌,金光燦燦。
「齊國府,庄玄卿。」
「你是齊國府的人。」常浩宗收起腰牌,拱手行禮。
青年人笑而回禮:「東武城之事,黃蒼公已經知曉半月有餘。因為等不到官武人覺察出手,所以派我來處理這件事。」
「煩請回稟齊國公,東武城之事不需掛心,今日便有定論。」
「哦?」庄玄卿聞言眯眯眼睛,饒有興味地觀望趙家宅邸,「那個使長槍的姑娘,是你們護國監的人?」
「是。不只是她,地字型大小守夜人花延川、王宿也已經趕去。」
「所以妖蠱散落之事,你們早已覺察。」
「不錯,」常浩宗點頭,神色冷靜、對答如流,「早在妖種隨安健丸散播之時,護國監便已潛入營州各地,拔除妖蠱禍根,將流散規模控制在了東武城內。」
庄玄卿挑眉,看來略有疑惑:「雖說你們護國監向來只管殺人、不管殺妖,可既然早有知覺又涉事其中,為何不趁早除妖,反而拖到現在?」
「為了造勢。」
……
天空之上,一道流星拖曳長長的火尾與濃重的煙霧,斜墜而下,那是葉隨風重踏蠱妖的全力一擊。
被白澤的雪中刀斬得七零八落,不可一世的蠱妖此刻只剩下上半身在空中掙扎,如今又被葉隨風從后一槍釘穿咽喉,迎著巨大風壓向地面急速下墜,眨眼間便要在烈焰與衝擊之中撞擊大地、被徹底磨滅。
居高臨下狠狠踩住山灼頭顱,葉隨風眼神凌厲如刀,言語依舊冰冷:「以為幾隻蟲蛆就能將我困住,未免有些太小瞧人了。」
喉頭被戳穿,身軀被壓制,道袍被繚繞的火炎焚燒殆盡,山灼感覺到迎面而來的狂風越發鼓噪,這代表葉隨風的墜落在瘋狂加速!
山灼很難相信,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從天而降的槍法。
它的腦中亂作一團:
她打算就這麼踩著我一路墜下去!這瘋女人,難道她不懼死嗎!
不,不要慌!調動東武城……不,調動整個營州的凡人生機,即便這個身軀被碾碎成渣也可以馬上著手復活!我沒有輸,只是大意了!
等等,生機……為什麼連接不上……
難道!
冷意直入大腦,山灼在急墜之中俯瞰地面,看向正仰觀戰局的白澤,看向他手中尚且寒氣森森的精緻剃刀。
是那小子!那小子方才的刀法將我與所有生機的連接都給盡數凍結斬斷了!
我竟然又被那個混小子給戲耍!
不甘與屈辱湧上心頭,被長槍貫穿咽喉的山灼在心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無聲哀嚎:白——澤——!!
地面上,仰望流星墜落,白澤瞠目結舌,片刻驚訝后連忙衝上前去一把扛起趙文淵扭頭就跑:「我焯,大荒星隕!」
這可不比遊戲里,那種質量、那種速度墜落下來,餘波都要命!
回頭望了眼漸近的火光,白澤蹙眉抱怨一聲:「葉隨風啊葉隨風,誰給你當手下,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咳!痛痛痛!」因嚴重內傷而口噴鮮血,白澤也顧不得重傷,四項系統技能全開,逃命要緊!
果然,剛飛奔出去不到三秒鐘,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便出現在白澤身後。緊跟著便是一道洶湧而熾熱的巨浪呼嘯追來,將白澤給猛地推了出去。
若非雪中刀的餘力在周身形成了寒氣的護罩,中和了灼熱的衝擊波,僅僅是葉隨風這「大荒星隕」砸地的餘波都會將他後背給燒爛。
這從天而降的一槍,其中蘊含的驚人能量自地表深入地下,自趙家擴展全城——一槍觸地,天塌地陷,整個東武城都陷入一陣劇烈的搖撼之中。
天空之上,血雲散去,赤雷消弭,妖邪的結界乍然破碎。
震顫持續片刻,而後緩緩消散。趙家足球場大小的演武場此刻已經變成了煙塵滾滾的隕石坑。
將趙文淵扔在安全的位置后,白澤連忙轉身,滑到隕石坑中去尋找葉隨風的身影。
「這女人怎麼不管什麼招數都是一副捨身不顧的派頭,就這大荒星隕,身受勁力反衝,還能活?」
青竹見白澤全然不顧,在旁提醒了一句:「少爺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先,您的小腸和肝臟都裂了。」
於是白澤運轉真元封堵了裂隙,又用功法「飲清風」從外界汲取了少量真元補充體力,嘴裡還是停不住地嘀咕。
「你說說,這麼好的姑娘家,要是就因為這一戰犧牲了,或是落下什麼殘疾,多可惜!」
「我倒是有意娶她,可以她那個倔脾氣,估計夠嗆!」
就在這時,漫漫煙塵之中傳來一聲虛弱而戲謔的低沉笑語。
「你就那麼缺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