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漆棺材
我們家祖上算是富貴人家,在江渝一代是赫赫有名的藥材商。
直到我爺爺那輩,他是家中的獨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爺爺二十六歲那年,將祖產敗光,靠沿街乞討度日。後來沒得辦法,只能自賣自身。為了一頓飽飯和十塊現大洋,爺爺參加了招壯丁的鳥槍隊,跟著鳥槍隊到巡河岸打仗。
丙子年春,爺爺跟著鳥槍隊,赫赫然進入皖邊地界,駐紮在一個叫「辜家寨」的小村莊中。
村子里的鄉黨,聽說有鳥槍兵闖入,紛紛四竄奔逃。等到部隊人馬進村,「辜家寨」已然變得一片死寂,牲犬無存。
爺爺所在隊伍的大批人馬,都住進了村中首富朱鴻銘的家中。
朱家從主子到下人,奔逃的一個不剩。只遺下五間連排的青磚大瓦房。以及,偌大的朱家庭院里,竟然停放著一口黑漆漆,陰森森的鐵木焗桐油棺墩。
朱家宅院的門梁和圍欄上,全部都纏繞著紅色的綢子。木柵欄窗上貼著晃眼的紅色雙喜。看起來,好像是剛剛辦過喜事。
我爺爺當年因為混不吝,掏空了身體。進不了一線小隊。只能在炊事班做個後勤打雜。
所有人馬剛剛安頓。鳥槍隊隊長劉大彪就傳令,讓炊事班立刻生火,起鍋熬粥烙大餅。
可問題就出現在這裡,爺爺把朱家宅院摸個遍,也沒有尋到半點可以生火的柴木。
炊事班的老班長叫李龔勤,當年四十齣頭,是個乾瘦且精明的老油子。
李龔勤說:「那院子里不就有一墩上好的柴木。你拿著斧頭,劈開就是!」
我爺指著院子當中,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槨。
「你是說,劈開棺材?可是,只怕此事會對死者不敬!」
李龔勤翻著眼皮,呵出一口濃痰,釘在地上。
「屁不敬!打仗這麼多年,見過的死人比糧倉里的米粒還多嘞!怕那鳥作甚?」
李龔勤說著,帶著我爺,和炊事班裡一個叫王良的年輕後生,三個人拿著斧頭,便圍到了棺材旁邊。
我爺和王良上手,撬開棺材蓋。這才發現,棺材里躺著的,竟然是個穿著大紅喜服的年輕女屍。
那具女屍應該剛剛新亡,面容仍舊栩栩如生。白白的麵皮兒,粉紅的小嘴。一身龍鳳呈祥的喜服長絛,細白如藕的手腕上帶著鎏金鐲子,脖子上還掛著一塊血紅色的方形玉牌。
李龔勤一見這女屍身上的首飾,便兩眼放光。
他趁著別人不注意,一把扯掉了屍體脖子上的玉牌,又擼下了她手腕上的兩隻金鐲。
「噓!澤陽,大良子。這事兒對誰都別聲張!這些物件咱們三個人分了,等到打完仗,換成現大洋,夠你倆小子回老家過安定日子的!」
李龔勤十分的有主意。他把那塊兒最值錢的血玉牌一個人昧下,倒是大方的把兩隻鎏金鐲,分給了我爺和王良一人一隻。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我爺和王良既然得了好處,自然不會把這事到處亂捅。
李龔勤又指揮我爺和王良,把棺材蓋兒劈成柴火,好給大部隊熬粥做補給。
我爺或許是覺得對那新娘子屍體心中有愧,又拾其財物,又毀其棺材。
爺爺這輩子做的唯一的一件善事兒,大概就是脫掉自己身上的補丁褡褳,然後將其蓋到了新娘子女屍的面門上。
……
直到天黑昏至,我爺和李勤龔以及王良,三個人恰巧被分在同一間雜物房中打地鋪。
三個糙老爺們,躺在光禿禿的硬泥地上,自然而然便提起了白天在女屍身體上的繳獲所得。
李勤龔喜滋滋的匝巴著嘴唇,眼神迷離,粗著嗓子誇耀。
「澤陽,大良子。你們曉得不?我撈的這塊兒玉牌牌看著像個老物件。我估摸著,起碼能換上兩百塊大洋。
等到打完仗,我就拿著這筆錢,回家做些小買賣。好好跟婆娘、崽伢過日子!」
李勤龔那年四十有二,早就娶過妻,生過子。他是在大街上遊盪時被抓的壯丁,從此隨行整八年,再也沒有回過家鄉。
王良攥著手中的鎏金鐲。那年,他不過剛滿二十一,家貧從征,只為了將賣身錢給弟妹換十斤小米,以填肚飢。
王良說:「俺嘛!俺沒啥大想法。家裡茅草房經不住風雨。這金鐲子要是能換些磚瓦,讓我蓋上間紅磚青瓦的屋頭就行。」
兩人說完,紛紛轉過頭看向我爺。
李勤龔一邊用腳丫子蹬著腿,一邊咧著大嘴追問我爺。
「澤陽,聽說你從前家裡闊綽著嘞?這金鐲子,能入你的眼不?」
我爺躺在光溜溜的硬地上,眼神有些迷離。
「我……爹媽都沒了!家產敗光。倘若我能活著打完這場仗,我想……想討個媳婦吧!」
爺爺參征三年,那時已然二十九,可是他這輩子,卻還從未碰過娘們。
要怪都怪那萬惡的阿芙蓉,害人如鬼魅,讓爺爺將大好的青春全都糟蹋。
李勤龔聽到這話,十分猥瑣的「嘿嘿」一笑。
他挑著眉毛,用手捅咕我爺和王良。
「你們倆臭小子,是不是都沒享受過女人的滋味?」
我爺搖頭:「女人之靈秀,卻實未曾受用過。」
王良尖著嗓:「俺試過,俺們村有個寡婦叫春菊。俺趁她在井邊打水的時候,偷偷用手掌蹭過她的腰!」
李勤龔忍不住撇著嘴,嘲笑兩個青頭愣腦的娃娃,沒見過大世面。
李龔勤說自己想當年逛窯子。
「娘們和娘們都不一樣嘞!瘦馬骨橫,富態娘們才喜人。香噴噴,軟乎乎,肥腰炸臀,箍在懷裡,覆在底下,像是抱著一塊兒豬肥膘。身上的粉香味,能讓男人腦瓜子銷魂……」
李龔勤把自己跟娘們兒的韻事,講出了一百種花樣。聽的我爺和王良臉紅心跳,身子燒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