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幫手
大周正德二十年,大年初一。
高高一堵宮牆,將牆內牆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牆外,新年燈火,火樹銀花。
牆內,深宮重苑,暗影疊疊。
宮燈晃動,投出晃動光影。
太醫面色慌張,不斷進進出出。
秦王難掩興奮,掌心後背全是汗。
他是高興的。
從他提著食盒進宮起,宮內外已經密密麻麻布下他的人手。誰也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發難。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此次不動手,何時才動?
今日過後,在這京都上下,誰他媽還敢給他臉色看?
他馬上要登基稱帝了。
秦王站在暗影里,心裡躍躍欲試。
只等著裴瑾廷來,他就會讓手下的人動手。
內殿的龍床之上,皇帝仰面而卧,彷彿已經不能說話,雙目半睜半閉,似睡非睡,旁邊地上,跪著一溜的太醫。
趙林站在一旁,面含戚色,不斷地催促著卧榻邊的太醫院院判:「陛下為何會吐血不止?陛下怎麼樣了?」
院判這會也是戰戰兢兢。
皇帝忽然間吐血,一輪脈把下來,竟是有早就中毒的跡象。
若是這樣,皇帝真出點什麼事,整個太醫院都要陪葬。
這給皇帝下毒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執念與信念?
院判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命人拿來金針,先護住皇帝的心脈。
若是不想陪葬,不想局勢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那就只有先保住皇帝。
隨即開始問趙林皇帝夜裡都用了些什麼吃食。
如果說早就中毒,太醫院把平安脈時沒有把出來,那就只能是度引而不發,今日吃了引發之物,陛下才會忽然間吐血不止。
聽到趙林說到皇帝用完秦王送來的補湯后這才吐血,院判被嚇了個機靈,身形一個哆嗦。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一道人影,站在光影里。
陛下若是治不好,那位皇子就可以順利上位。
院判眼神未動,心裡思量幾千個來回。
秦王若是真的敢弒父,就算今日他瞞下一切,難保將來秦王登基后殺人滅口。
皇帝這裡則不然。
他們沒有把脈沒有發現中毒的事,是醫術不精,把皇帝治好,和皇帝坦誠一切,功過相抵,怎麼都不會丟掉性命,禍及家人。
院判心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看了暗影里的秦王,站在趙林的生側,身若蚊蠅:「保護好今晚的那碗湯。」
隨後聲音像落到湖中的沉鐵:「陛下定然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趙公公,煩請派人去御膳房將近兩日內陛下用過的吃食留樣都拿一份過來。」
趙林眼眶泛起一絲濕潤。
他一輩子服侍皇帝,若是皇帝沒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能得什麼好。
沒想到,皇帝中毒了。
平日里入口的吃食已經小心再小心,還是中毒了。
防不勝防。
秦王的補湯。
秦王自己可是吃了不少,只給陛下盛了一碗。
這是拿自己的命去搏陛下的命?
趙林心頭千濤駭浪。
他側對一旁的小太監低聲吩咐。
正在這時,皇后聽聞消息,匆匆趕來,身後跟著的還有剛回京,留宿宮中的裴瑾廷。
……
裴瑾廷在寢宮門前不遠處停頓了會兒,隨後套了小太監的話后,意識到深夜傳召,並不是皇帝下的旨意。
可能是一個圈套。
及至後來,看到太醫的進出。
他意識到皇帝出事了。
進宮后,他並未將賀錚帶進來,而是留在宮外,此時並沒有人可以差遣。
正當他思忖著宮中有何人可用時,皇后從燈火明暗交替處走了過來。
十二幅宮裙迤邐,昏暗之中,瞧不清皇后的神色,但能清晰聽見她強勢而又果決的聲音。
「景珩。鳳儀宮的人給你調遣,本宮先進去看看陛下的情況。」
皇后眼神輕飄飄地看向身後的轉角處。
「顧氏半夜去叫鳳儀宮的門,說是陛下出事了。最好是這樣,否則……」
裴瑾廷的眼神隨著皇后的目光望向那轉角處。
看到顧青媛正站在那兒,朝他揮揮手,待看到他面前的皇后,又忙將手放下。
皇后雙手交疊在身前,昂著頭走進大殿。
一邊走一邊布置下去:「不管如何,讓各宮主位安頓好自己宮內的人。若是真的有事,刀劍無眼,可不管是誰。」
「還有……」
一樁樁,一件件,她始終記得自己是皇后。
裴瑾廷未曾聽完皇后后話,抬步朝拐角處走去。
「你怎麼……」他滿面不可置信,握住顧青媛的手,冰涼涼的。
連忙解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她的身上,隨後雙手扶在顧青媛的肩上。
萬萬沒想到顧青媛竟用皇帝出事的幌子,將皇后騙了過來。
「你是如何猜到陛下出事的。」
裴瑾廷眉頭緊鎖。
顧青媛抿唇:「如果陛下已經把該說的都與你說了。你又那樣氣他,不可能在氣頭上再叫你過去。」
「就為了罵你幾句?他更多的是該如何把你的身世圓得更完滿些。」
裴瑾廷走後,她越想越覺得不對,乾脆起身,想著兩人,最起碼她是沒人使喚的。
於是想到鳳儀宮那邊。
若說此刻還有誰更想皇帝和裴瑾廷好的,那只有皇后了。
不管從前如何,皇后的對與錯,她無法評說。
可既然要借著她將裴瑾廷騙回京,那皇后一定暫時是站在裴瑾廷這邊的。
不想裴瑾廷出事的。
她立即去了鳳儀宮那邊,按照猜測,將事說的嚴重些,催著皇後到這邊來。
來不及再詳細說,裴瑾廷立即在顧青媛耳邊說了幾個名字。仟仟尛哾
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印,然後道:「你帶著這個去找這幾個人。不用說什麼,只要給他們看小印,他們就知道怎麼做了。」
這個時候,他當然是想要將顧青媛保護得更好些。
可若是找不到那些人,誰也走不出去。
裴瑾廷問她:「你怕不怕?」
「不很怕。」顧青媛搖頭。這裡不是十八層地獄,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這會躲裴瑾廷身邊,或者躲在哪裡,都於事無補。
趁著沒人注意做些幫手,勝算總要大些。
怎麼叫不很怕呢?裴瑾廷心底一柔,想說些不著調的話調節下氣氛。
可眼前的姑娘,越看越生憐。
「對不住,讓你擔驚受怕,還要你冒險去找人。」裴瑾廷放開她,後退一步,深深作揖:「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