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挨批
面對龐然大物,區區一個人,顯得太過渺小。
事關人命,岸上人不敢繼續耽擱,拉著麻繩往後退,粗糲的繩子狠狠繃住夜鸞知的腰,勒得她直翻白眼,太疼了吧。
大力襲來,刺激著每根神經,夜鸞知被拖拽著在水裡沉浮,不忘記的是緊緊抓著溺水的人。
她的腦袋剛冒出水面,就被岸上的幾個大漢合力硬拉了上來。
暈乎之中,夜鸞知感覺得出手裡那人的分量不對。亞楠雖吃得不算好,可她是那種吃涼水都能長肉的姑娘,微胖的體型,怎會一隻手就能拉起?
夜鸞知快速眨了眨眼睛,想將睫毛周圍的一圈水珠眨掉,事實上,水珠吃進了眼裡,生疼極了。
她偏頭豁然發現,她拽上來的人根本不是亞楠。
姑娘穿得是江湖上的衣裳,一身淺紫,箍在腰上的鞭子沒被水沖走,紮起的頭髮歪歪斜斜地垂在身後,剩餘小部分雜亂的髮絲則是沾在了臉上。
面生。約莫是個外來人。
大鯨上有人吹號,一聲漫長洪亮的號聲,似鋒利長刀貫穿她的雙耳。
霎那間,夜鸞知耳里嗡嗡作響,眼前一目出現重影,來不及抱怨,她奮力將半死不活的姑娘託了上去。
在上面的人忙著去拉她們,有的大呼小叫有的驚恐萬分像是見了鬼。
有二十來人幫忙,可還是慢了,夜鸞知雙腳站在河岸之外,鞋裡全是水,掌舵人見人都遠離了水域,啟動了開關。
見大鯨再次馬不停蹄地開來,夜鸞知冷汗泠泠,巨魚的腹鰭眼看就要掃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未至
一股熾熱觸及捲來,夾著柔光的厲風,燙得似要燒起來。
「快上來,魚鰭不能碰!那裡是最燙的地方!」好心人匆忙提醒。
「小心!」
她深陷其中,加上泡在冰水裡的時間過長,她的腿手已經使不出力氣,要爬到幾丈高的圍欄處,她腦海里出現四個字詞——「痴人說夢」。
她原以為小命會都在這,然而她感到雙臂一疼,貌似是一雙蒼白有力的手透過吵雜的人群抓住了她,緊得彷彿抓住了她的心。
接著,那個人不懂得憐香惜玉地把她凌空掄了起來。
岸邊的人謝天謝地彎著腰,嘴裡念著「救命恩人」「蒼天有眼」。夜鸞知一口老血如鯁在喉,她感到自己應該是飛到了半空。
意料之中摔在地上的疼沒襲來。
再睜眼
她掉到了一個人的懷裡。
如同獲得新生,夜鸞知還沒走出之前的陷境,她忍不住深吸口氣,擺脫掉鼻腔里難受的湖水。
一股葯香入了她的鼻,夜鸞知渾身一顫,救她的人是個病秧子?身手還……蠻好。她的視線落在抱她的手上,緩緩上移,戴看到那人穿著黑色金邊符文的時候。
她猛然抬頭。
鼻尖劃過他的喉嚨,停在了他刀削似的下巴。
面如冠玉,卻有著一雙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那高挺筆直的鼻樑顯示出男性的剛美之氣。
在夜鸞知的印象之中,千畫岸的雙瞳眸總是冰冷明澈中略帶柔情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貴族驕傲氣息。
他垂下的墨發飄拂在她的臉龐,反射著月色的輕柔,彷彿發稍間微微泛著銀色的光澤,渾不似真人。
如天仙般的美男面沉似水:「我不過去了趙府看了下撫遠君,你闖禍的本領更上一層樓了!」
夜鸞知咂了咂嘴,被他搶了詞。
「軒轅帝……公主她也是出自好心。」亞楠從千畫岸的身後冒出,她手指纏在一塊不安地捏了幾下,替自家主子說話。
被抱著的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不說還好,一說千畫岸的火氣直衝腦門。
他怒道:「岸上有那麼多官兵,需要你個千金大小姐來救人?」
「逞什麼英雄,搶什麼風頭?命不要了!」
耳旁儘是千畫岸的呵斥聲。
夜鸞知:「……」
她把心懸在嗓子眼,好不容易回到原處,竟還是被狠狠摔回去。心臟跳慢了半拍,才劇烈猛跳,身子都吃不消她這大幅度的變化,見停在胸口的血如開了閘泄了洪般往四肢沖涌,憋了許久的氣一股腦吐出。
喉間甘甜,她憋得五臟六腑翻了個底朝天,但還是固執地從他懷裡跳下來,兩腿軟得險些站不住。
剛落水的姑娘被好心人抬到一旁,做著粗糙的急救措施,也虧她命大,此番折騰,命留了下來。
她嗆咳著悠悠轉醒,坐在石路上被人拖著,雙目獃滯,生出恍然如夢的錯覺。
千畫岸見那人沒什麼大礙,吩咐了下亞楠,有空讓那姑娘進下宮。回頭就拎著夜鸞知的衣襟,拎小雞般從人群里鑽了出去,亞楠鬱悶地看了眼軒轅帝,走到人群之中。
俊眉緊皺,夜鸞知被他拉扯的快要站不住腳。
他好久沒生這麼大的氣了,至少在夜鸞知的記憶中,千畫岸一直都是和煦春風,從未罵過她。
千畫岸走得也有些踉踉蹌蹌,可能是被人撞的,也有可能是驚神未定,碎嘴不停數落:「大鯨又叫火輪船,用煤燒鍋爐,魚鰭的溫度根本降不下去,能把你烤熟。要碰一下,你腿直接跟你身子分離。怎麼?你後半輩子打算做個瘸子?」
「那我看你還是不用嫁男人了,跟四輪椅過一輩子得了。」千畫岸說著突然沒了音,鬆開夜鸞知的手,自顧自往前走著,身形比她還要搖晃。
他這個人不怎麼罵人,翻來覆去就這麼點辭彙,他吃了沒墨水的虧。
夜鸞知哆嗦著多少回了點神,她聽著大堆指責的話,滿腔委屈和怒火竄了上來,燒得心窩子有點發難。
她跑上前,抓著千畫岸的的手臂,抬起頭,美眸有霧氣,吼道:「亞楠是從小跟著我長大的人,我以為掉下去的人是她!」
亞楠亞若,是她在軒轅國相中的兩個小隨從,當時夜鸞知要回東隅,鬧了幾天,才如願地把她倆一塊帶走。
多情眉挑到一半被髮絲掩了半截,他敲了下夜鸞知的額頭:「少找借口。亞楠性情穩重,怎會無緣無故掉河裡?」
聽到「砰」的輕響,眉心炸開一股疼痛。
夜鸞知把眼都快瞪了,她算是了解古書上「關心則亂」的意思,今日一舉全然解釋了「好心當驢肺」。她是又羞又惱,熱氣便從脖子一直涌到了耳根,渾身通紅,一肚子的火氣沒地兒灑,人間的涼風反正吹不滅它。
抓著他的手垂了下來,把千畫岸的袖子弄得濕噠噠,他伸手摸了摸夜鸞知濕透的長發,身後人退步,躲了過去,然後迎面而來的是一件帶有藥味兒的外袍砸在她的臉上。
視線突然一黑,夜鸞知像是被定格了似的立在原地,沒伸手去拿開蓋在臉上的衣袍。
「不動了?好了,別在外面吵,待會回宮再計較你今日乾的好事。」千畫岸靠近,把外袍裹在她的身上,碰到她的手,愣了一下,緊緊牽住,「趕緊回去,待久了容易生病。」
夜鸞知不動聲色地被他攬著。
頭頂傳來聲響:「堂堂東隅公主別想著生病來躲責罰。」
「……」
小心肚腸!
夜鸞知披著寬大的外袍,她面露不悅,一把甩開千畫岸的手,幅度一大,腕子處碰到了什麼硬物,撞得骨頭犯疼,杏眸里的水花沫子,一下湧出,一眨眼的功夫就掉了下來。
滴在自己手心裡,是熱的。
袖子間的摺扇掀了出去,夜鸞知彎腰去撿,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搶先一步。千畫岸蹲下身來,撿起了地上的白扇遞了過去。
「哦,你撞到了我的鐵腕,也有可能是玉釵,你不是最喜這些玩意兒么?出宮找你的時候,買了一支……」
夜鸞知瞅著他,把外袍脫去塞到千畫岸的懷裡,不待他說完,埋著頭丟下他跑了。
「鸞知?你要去哪?回宮的路是往左走……你……」
往右拐是什麼情況?
千畫岸正想著去追,眼前一堆表演雜耍的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甘地跺了下腳,拿著外袍的他衣襟敞開,略顯狼狽。
他的後背傳來觸感,不像是被擁擠的感覺,他轉身,亞楠正費勁地拽著個人,她冷得說話都在打顫:「主上,人是救過來了,可她好像熱的不正常。」
「染了風寒?」千畫岸撩起袖子,手背去貼紫衣姑娘的額頭,「估計也是,泡在水裡一炷香,鐵打的人都頂不住,何況是個……」
紫衣姑娘雙眼緊閉,唇瓣更是無了血色,如同下了水的雞,從頭濕到尾。一雙眉眼生得極為秀氣,左眼下的一片肌膚有淡淡的印子,如花紋,還怪好看。
千畫岸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時間過長,長到讓亞楠懷疑時間是否已經定格。
她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
於此,屏息良久,總算得來那人的一句話。
「等等,她剛有說過什麼話么?」
亞楠尋思了一會,張了張嘴,又搖頭:「就……除了說些』救我』』我不想死』的字眼就沒其他了,剛我搜了下她的身,沒銅板,窮得很,估計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吃飯全靠蹭。能說明身份的估計也就這一身衣服和她掛在腰上的鞭子了。」
「拿來我看看。」
千畫岸伸手,亞楠正好解下她的鞭子,遞了過去,二者之間倒是有說不出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