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塵心惑

第6章:塵心惑

天邊形如被潑墨那般黑得透徹,街坊內外卻還是燈火通明,分明是八月初七,剛入了秋,倒是這涼風悠悠吹過,惹了些涼意。

夜鸞知捋了下青絲,裹緊了自己單薄的衣裳。

早知如此,她就該聽亞楠的囑咐:近兒要換天了,到了夜間,涼得很,公主還是多穿些吧。

她嘆了口氣,白凈的小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浮躁。

這細微的動作被千畫岸瞧見,不知為何,他下意識行為不是調侃幾句,而是脫下了披肩蓋在了她的肩頭。

恰好此時,又一陣幽風拂過,千畫岸身上好聞的味兒就在夜鸞知的鼻尖打轉。

小臉一紅,她低著個頭,故作踢石子,裝作啥事也無發生的樣兒。

他們的互動,讓某人有了可寒暄的機會。

「意想不到,原來軒轅帝也是個細心之人,對姑娘家更是關懷備至。」趙琴齊輕言淺笑,微挑起的眉峰顯然是想看一出好戲。

他生得俊俏,模樣不比軒轅帝差勁兒。

刻在趙琴齊骨子裡的分明是一股高貴風雅,可他偏偏表露出一副紈絝性格,雅痞一詞解釋得淋漓盡致。

哦對了。

先前夜鸞知聽皇兄說過——這個撫遠將軍花心得很,據說還得過什麼「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美稱。

挑逗姑娘,惹得對方樂嘻嘻的本事更是一絕。

「趙兄這話你可說錯了。」千畫岸神色沉靜自如,只緩緩抬眸,將視線落在趙琴齊的臉上,「我待她如自家小妹,並無其他非分之想。更何況……」

他語音一頓,道:「再過不久,她不就是你的人了?君子可不奪人所好。」

夜鸞知本來還發燙的臉瞬間涼了個通透。

趙琴齊掃了一眼站在身後步伐機械的夜鸞知,他略加思索后緩聲又換上笑臉道:「原來是自家人啊,等禮成之後,有空的話會常來軒轅國。」

城外的夜景總能給人舒適的寧靜,就好比這酒肆門口的旗幡有節奏地飛舞,街上往來的人嬉笑,喧鬧。

空氣中的寒氣擋不住人們火熱的心情。

在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夜鸞知卻是疲憊至極,她抬手,披肩險些掉落在地。

「行了……換個話題聊吧。」

夜鸞知說罷,似乎覺得語氣太過生硬,又在後頭輕聲輕柔地補充了一句:「乾巴巴的氣氛可不像是出來玩的。」

「那漂亮的娘子要不要買點小玩意兒?民間的話本子有趣得很。」趙琴齊忽而靠近夜鸞知,溫熱的鼻息噴洒在她的臉上。

嚇得後者慌亂地躲到了千畫岸的身後。

「這麼見外啊?那新婚之夜,要怎麼辦才好呢?」趙琴齊趣味一笑。

他歪頭斜了千畫岸一眼,那一掠而過的目光里,透著鄙夷和輕視之色。

夜鸞知抓著千畫岸的袖子,生怕一放手,就會落到那個輕浮浪子手中,她吞了吞口水,竟有些結巴:「你你你……能不能出言收斂些,竟說這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難道嘉懿公主喜歡無趣的木頭?關鍵這木頭還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趙琴齊並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他緊追問道。

夜鸞知難堪地偷偷拉了下千畫岸的手。

「好了,別打趣她了。說說為什麼大越會派你親自來東隅國,談和親一事?」千畫岸微眯眼眸,帶有君王獨有的壓迫力就表露了出來。

他道:「大越曾是軒轅的土地,離東隅還是有些距離。朕可不信,撫遠將軍會無聊到為了和親一事花上好幾日時間過來。」

趙琴齊很有耐心地聽他把話說完,而後他輕拍了兩下手,斂去了方才的不正經,「軒轅帝的想象能力很不錯,可我只是大越的將軍,想要的東西也很簡單。」

「一個女人,一個家。」他薄唇輕啟,吐出字詞。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千畫岸那捏緊的拳頭,最終還是鬆了開來。

他們慢步而行,僵了許久不曾開口言說。

冷夜之中,他們像極了兩匹孤狼結伴而走。但事實本可如此,只可惜……當年一令,心之寒也。

——將軍府滿門抄斬。

「大越皇帝據說是個傀儡皇帝,此言為真?」千畫岸蠕動了下嘴唇,他呼出一口氣。

他覺得面前的趙琴齊很像曾經在軒轅國那位意氣風發的將軍,但也僅僅只是像罷了。

趙琴齊的神情悠然,彷彿將一切世俗的喧囂都隔與心門之外,安靜地宛若置身於世外一樣。

榮枯隨緣,看破乏味紅塵。

「亦真亦假,不都是軒轅帝你的認知所為?我說假你信否?你心中既有了想法又何須再來問我。」他平淡地道。

無論是從語言還是神情上面,千畫岸都無法感覺到他的憤怒。就好像跟前有一層霧,無論他怎麼去撥弄,都沒法看清對方的臉似的。

有問題……

這個撫遠將軍,絕不是一個輕狂自大的人。

前方一陣吵鬧,兩人聞聲望去。

原來是一位富家弟子在刁難擺攤的小販,趙琴齊看得有滋有味。但千畫岸整個人都陷入了謎團之中,他的眉頭皺得很緊,灼熱的目光就一直盯著趙琴齊的背影。

如果視線有溫度,趙琴齊的後背怕是要照出個窟窿來了。

「趙客若,你……」

「比起了解我,我們眼下應該關注一件事。」趙琴齊不談正事,就是一副風流倜儻,給人極其沒有安全感。

用浮萍這種植物來形容他,最生動形象了。

「什麼事?」

還在思考的千畫岸生出一種恍若一世的錯覺,竟真的以為趙琴齊是當初那位功成名就的軒轅將軍。

趙琴齊轉身,眼神示意,「你轉頭看看……就知道了。」

千畫岸不解,但還是回頭,身後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哪裡還有明黃色的身影?

該死!

他的小丫頭……

不見了?!

東隅國地大物博,若真在此國走散,要想找到人,不費點人力物力,怕是有些難。

意識到事情的後果性,千畫岸的臉都整白了不少。趙琴齊和他二人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夜鸞知。

另一邊

寂靜之地,沒有街坊那麼喧雜,卻也沒森嚴的皇宮那麼冷清。

倒是旁側的流水聲聽在耳里,可比某人的話好聽百倍。

今兒不是中元節,放河燈的人有些少,站在岸頭的人不多,但都是三兩結群,偏偏夜鸞知是獨自一人蹲在地上,默默地放著河燈。

夜氏皇家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去世,故此夜鸞知放的這些河燈不是吊念親人。

東隅國能夠收復南方,這一路上,都是用刀和血換來的,有多少大將軍戰死沙場?夜鸞知是女子,再加上夜長安如此護崽行為,斷不會讓她去危險的前線。

河面上的燈火映照在夜鸞知的容顏上,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姑娘為何面目愁容?如此嬌顏失色,真是件讓人痛心疾首之事。」

彼時,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響,驚得夜鸞知手裡的河燈沒拿住,直勾勾地掉在了河裡,裡頭的火給弄滅了。

「……」

夜鸞知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言重了吧……」

「公主可有煩心事?」那男子搖晃著手中的摺扇。

撇去他那破嘴,這人其實很符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多得很。」夜鸞知乾脆直接坐在河邊繼續放河燈。

男子將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開懷,他只頓了一下,聲音再次響起:「有多少?是跟這無盡蒼穹上的繁星那麼多還是如這滾滾浪水這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鸞知一愣,沒立馬答覆。

身後沿街的攤位周圍都圍滿了人,她目視前方,瞧見畫舫在湖上游,差點驚著了從上游漂下來的河燈。

「嘉懿公主!鸞知,夜鸞知?!」

千畫岸的叫聲由遠及近,戴面具的男子不耐煩地「嘖嘖」兩聲,將摺扇一收留下這麼一句話來:「呀,看來是有人來找你了。」

人,走了?

走得倒是快。

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望著那抹消失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著鑼鑔聲乍然回神,片刻後站起身子拍了拍灰塵,走到廊台邊。

那一刻,街市熙攘吵鬧的人群中,有一個身量極高的人裹長風,拎著長劍自巷角而來。

隨後夜鸞知的耳朵就被千畫岸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

「疼疼疼——!鬆手!」夜鸞知疼得直拍千畫岸的手背。

「你剛去哪兒了?」千畫岸冷言。

「你們聊一些我聽不懂的,我不願聽,就跑來放河燈咯。」夜鸞知小嘴一撅,很是無辜。

她的確有錯在先,可她也有自個兒的委屈。

千畫岸偏頭,咳了幾聲,神情有些憔悴,彷彿褪色的殘紅片片,一瓣瓣零落滿地。在起風的時節里,隨風飄零消散

他聲音輕極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一個人跑了?」

「打斷你們說話多不好啊。」夜鸞知沒發覺異樣,「唉?畫岸,你怎麼了,別走那麼快啊……」

瞎編的理由千畫岸沒太多心思去聽,他現在人找到了,要趕緊回宮才行。

怎知,左腿邁出的第一步,他就感到胸腔一陣刺痛,緊接著喉管里一股甘甜湧上,他微蹙著眉梢,強忍不適。

夜鸞知見千畫岸不理自己,她更加委屈了,一張小嘴把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也說了。

什麼始亂終棄,一廂情願的字眼挨個從她嘴裡蹦出。

「公主,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千畫岸停下身子,猛吸了口氣,背對著她接著道,「剛我和趙琴齊去找你的時候遇到了刺客,他……受傷了,刺客的劍有毒……」

千畫岸把話說得很慢,似乎在特地咬文嚼字。

是的

他在生夜鸞知的氣。

當他帶著傷,心急火燎趕到湖邊,結果卻看到她還有心思放河燈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的時候,他真恨不得扭頭就走。

但這是夜鸞知,一個算是千畫岸從小看到大的姑娘,他不寵還有誰來寵?夜長安是國君,平日里忙得根本見不到人,他的小公主困在深宮,索然無趣,不然也不會見到千畫岸就纏著他要出宮。

「他受傷跟我有什麼關係?東隅一向和大越關係不怎麼好。再說他剛剛欺負我的樣子你又不是沒看到。」

夜鸞知討厭趙琴齊還來不及,巴不得他死在那個邊角落裡。

千畫岸垂頭看她這一副小媳婦受委屈的樣子,不禁被逗笑,「可他是你未來夫君,他若一死,丫頭,你說你會不會被扣上克夫的帽子?」

而他也只是淺笑一下,嘴角的弧度沒持續太久。

他不笑的時候帶給夜鸞知的感覺很陌生,那深鎖的眉毛,和被利刃似的寒風轍過的臉,沒有一絲表情。

很有帝王之威,可她卻不喜歡。

夜鸞知的目光忽然暗淡下去,對於千畫岸的言語失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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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良緣:夫君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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