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琥珀

「聽懂了沒？」王平看著自己的學生，

「懂了。」劉艷君點點頭，

「好，先把卷子做了。」

「嗯。」

……

王平起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朝著客廳的劉母點點頭，

對方回了一個微笑。

由於注重保養，劉母表面看來頂多不過三十多歲，面容端莊。

不笑的時候，給人很嚴肅的感覺。

王平每次來家教，對方都在客廳陪著。

這不僅僅是關心女兒的學習，也是預防潛在危險。

王平今年22歲，大三，

劉艷君今年18歲，高三，

雖說是師生，但兩人年紀沒有相差多少，

王平明白劉母的擔心，盡量不做一些讓人誤會的動作。

畢竟，對於他來說，眼前重要的還是吃飯！

劉母擺擺手，王平走了過去，

「小王，麻煩你了。」

王平笑道：「阿姨，你客氣了。」

劉母遞過來一片切好的火腿，「嘗嘗。」

王平沒有拒絕，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一股清香在口中散開。

「怎麼樣？」

「很棒……」

大大的火腿放在架子上，劉母一邊片，一邊說道：「這是伊比利亞火腿，要生著吃，慢慢品嘗。」

「哦。」

「有濃郁的脂香，微甜和咸香，豐富的果味……」

王平假裝認真聽講，

劉母什麼心思，他不會多加猜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雖然是劉艷君的家教老師，但和劉家的關係一般，

劉母在客氣中始終有一絲疏離。

王平也只有保持距離了。

舔著臉湊上去，他做不出來。

劉母繼續道，「雖然是生豬肉，但衛生問題不用擔心。」

動作優雅，神態自若，盡顯主人風範。

王平附和著，滿足對方的表達欲。

劉母開始談伊比利亞火腿的產生過程：

比如什麼用的是野生放養的小黑豬，只以橡實為食。

由於天天運動，飲食健康，小豬體內的肌肉和脂肪比例非常合理。

什麼用海鹽腌制后，在通風的山谷陰乾，去油脂、出汗、乾燥……一般要用2—4年，

什麼每一年不同的氣候，山谷中植物花草氣息的變化，空氣中水分的濃度的變化，最終會產生層次豐富的口感。

林林總總一大推。

王平聽得心煩意亂。

只能盡量保持平靜。

以他的生活層次，離這個有點遠。

雖然不至於讓人自卑。

卻也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好不容易說完了火腿，劉母問道，「馬上要大四了吧？」

王平：「過完暑假。」

劉母：「繼續讀嗎（考研）？」

王平搖搖頭：「不讀了。」

「早點工作也挺好的……男孩子嘛……」

王平沒說話。

劉母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小君老師最近一直誇她進步快……多虧了你。」

王平客氣道：「都是她自己的努力。」

劉母笑了下：「小君這孩子，腦袋瓜還是可以，就是有點貪玩……」

王平聽著對方絮叨，思緒略微飄散。

說起來，劉艷君是他的第三個學生，之前輔導的兩個都順利考上大學。

得益於前面的口碑，他才能在劉母的擔憂下拿下單子，

一般來說，女學生會避開男家教，

尤其是彼此年齡相差不大的。

十七八歲，差不多是情竇初開的時候。

……

批改完作業，布置完功課，王平就告辭了。

雖然劉母說「吃過飯再走」，但他還是能分辨出真熱情與假客氣的區別。

劉艷君關上門，回頭看到母親正在忙碌，隨口問道，「媽，你們剛才聊什麼。」

「王老師馬上要畢業了，接下來找工作，恐怕沒有多少輔導時間了。」

劉艷君伸手要吃，被拍了一下，

「去洗手。」

劉艷君只能乖乖洗手。

劉母：「剛才我和王老師聊了一會，保持現在的成績，可以衝刺一下復大。」

劉艷君不想說這個，轉而問道，「王老師畢業準備做什麼？」

劉母淡淡道，「他學的市場營銷，學校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重點，還能做什麼。」

劉艷君：「讓爸爸幫忙推薦一下唄。」

劉母看了女兒一眼，「你爸爸也只是一個打工的，能推薦什麼。」

劉艷君吐了吐舌頭。

劉母繼續道，「我給他說，這裡機會雖然多，但壓力太大，不一定要留下來，一個月掙幾千塊錢，全部付房租……回老家，憑他的學歷，找一份好工作還是很容易的，再不濟，可以考個公務員，對於農村娃來說，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

王平從水岸華庭小區出來，抬頭看了看天。

萬里無雲。

想起剛才劉母說的話，不禁苦笑。

儘管相識一年了，在對方眼裡，自己始終是外人。

之前還想著能不能通過劉父的關係，找一份好工作，現在想想，痴心妄想了。

他基本上沒見過劉父的面，劉母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

看來這條路走不通了。

王平搖搖頭，把些許煩惱拋開。

求人辦事，本來就不容易。

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走？

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家教，不是長久之計。

偶爾兼職還可以，

一旦全職，相當於改行，這個決心不容易下。

王平腦海里想著事，抄著近路向地鐵口走去。

穿過逼仄的小路，來到一擁擠的小市場，

賣菜的，賣魚的，賣衣服的……生活氣息濃厚，

雖然髒亂擠，卻讓王平備感親切。

如果是往常，他說不定會隨便看看，淘點舊貨什麼的，身上的牛仔褲就是在這裡買的。

今天實在沒心情，

水岸華庭房價已經超過12萬，讓人望而生畏，

靠工資，恐怕永遠買不起房子。

難道自己將來只能回老家？

或者在這裡掙扎？

一個小女孩蹦蹦跳從身邊跑過，王平側身躲了下，免得被撞，

「嘩啦」一聲，旁邊小賣攤被擠掉了不少物品，

王平看了一眼，暗罵一聲「晦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邊說，一邊幫著小攤販撿東西。

對方倒也沒生氣，略有點不滿，「小心點，摔壞了怎麼辦？」

說曹操曹操到，

王平看著手裡出現裂紋的琥珀，苦笑一下。

還沒等他說話，小攤販已經注意到，「哎，讓你小心點，小心點，你說怎麼辦？」

王平看著黃色晶體裡面一個昆蟲標本，只能道，「多少錢？」

「100拿走」，見王平態度可以，小攤販也面容緩和起來。

「這個東西，淘寶不超過40塊，再說了，琥珀摔一下，肯定摔不破，你這是舊傷，10塊錢，我拿走。」

「開什麼玩笑！」

……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王平自認倒霉，出了20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