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意並繼續

「你的宿命，是成神！」

又是這句！

童小好一邊看著滲出鮮血的指尖，一邊回顧著那個反覆了千次的夢境。

「頑固，貪婪，放縱，懶惰，嫉妒，好奇，傲慢，復仇，沉迷……」

低沉的吟誦。

有完沒完了？二十幾年了，就這麼兩句！如果那不是夢，一把菜刀早已經扔過去了。

在童小好有記憶起至今的近二十年裡，這個莫名的怪夢，一直糾纏著他，每隔幾天就要出現一次。

啊呸，還成神呢！還宿命呢！

都跟魔君簽契約了！

一切開始於這個晚春初夏的中午。

座落於海濱城最繁華地段的海思大廈，高檔的玻璃幕牆上，反射著腳下的車來車往與眼前那片蔚藍色的海灣。

海思大廈A、B兩棟的連橋下，三層的底鋪，開著一間豪華的八方路飯店。

如今，才開業一年多，曾經在這座城市紅極一時的八方路飯店，招牌都已經殘缺，遠遠看去，寫的竟是「八方路反占」。

飯店的老闆，怪夢的主人，童小好，大中午的正趴在一樓大堂靠門的桌子上，呼呼地打盹做夢。

那個夢太熟悉了，已經不能影響他的睡眠質量啦。倒是初夏午後的熱氣，用滿頭的汗水攪醒了睡姿不太舒服的童大老闆。

睡眼惺忪的童小好，看看窗外街道上往來的行人。附近幾座高級寫字樓，包括海思大廈，那成千上萬的白領上班族，此時正三五成群的出來用餐，可沒有一個人走進八方路飯店，甚至，連看一眼大門的人都沒有。

童小好苦笑一下，自嘲道：「進來了，也沒人炒菜呀！」

說著，他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廚房，套上一件仿照米其林大廚標準訂做的廚師服，同時，打開了早就支在一旁的直播手機。

「點關注，不迷路！」

童小好一邊拿過一節大蔥，切起蔥花，一邊不時歪頭看看自己的美食直播間里是不是有粉絲撞進來。

直播，他可不是新手。

國內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三款遊戲的頂級賽事中拿下冠軍的職業玩家。

頂流直播平台簽約的門面遊戲主播，蟬聯兩年全國網路最具影響力遊戲人物，社交平台年度人氣王。

這些身份和頭銜，就屬於這個正在花式切蔥的年輕飯店老闆。

一年半前，當他拿到人生第五座遊戲大賽的冠軍獎盃后沒幾天，一則新聞鋪天蓋地的將他從萬王座之上推進了冰冷的深淵。

冠軍職業選手童小好，多次參與打假賽，並有證據證明其在關鍵比賽中收買對手……

一石激起千層浪。

往日千萬粉絲的寵兒，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鼠。桃色緋聞，生活奢靡，在線罵粉絲……

別管真的假的，只要有人起個頭，馬上就是一片謾罵和指責。

LTD小童，滾出遊戲圈！

八方路飯店，這個開業時，被全國趕來的粉絲圍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在那個時候，被貼滿了各種黑白的侮辱性海報。

簽約平台，廣告商，戰隊，贊助商，客氣的偷偷解約，不客氣的，一紙訴狀就讓童小好成了違約的被告。

賠償總額四點五億！

一切從一條負-面新聞開始，一切又以一條創紀錄賠款的新聞結束，再次歸於平靜。

「神是我的宿命？衰神？還是厄運之槌？……」

切蔥花的童小好想到這輩子聽了千遍的那句夢語，又聯想到這一年多的境遇，心內陰鬱。

網路，是個健忘的地方。

短短一年，沒人再記得或是提起LTD小童，包括他曾經視為兄弟的隊友們，和相戀五年的前女友。

只有一波人，債主。

「童老闆，忙著呢，我來拿備用車鑰匙和手續材料，準備好沒？」

一個瘦得像被人用膠皮管子抽幹了水分似的小年輕，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

他嘴裡歪叼著半根煙，脖子上掛著條比手指細不了多少的金鏈子，墜得他頭都抬不直。

童小好不用回頭，他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

曾經熱情得不像話的貸款公司業務員，自從童小好不能正常按時還款起，這人的嘴臉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暗含譏諷的模樣了。

童小好斜眼瞄了下直播間，四人在線。看來是不能張嘴罵人了，為這點事被封了直播間，不划算。

小瘦子見童小好不理他，又開始往上遞話。

「童老闆，你要是今天能還上六成本金，我去求求公司領導，再給你一個月。要是沒有，今天這鑰匙和手續我是肯定要帶走的。」

「呵，六成。我今天還上這三十六萬本金，到下個月，剩下的二十四萬，連上原來的利息，恐怕就又變成六十萬了吧？」

小瘦子本來想再忽悠幾句，看到轉過身來的童小好右手拎著把寬厚的菜刀，已經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聲信息提示音。

童小好從褲兜里掏出了另一部手機，他也有點好奇，誰還會聯繫自己，如今他可是個廣告垃圾信息都瞧不上的目標。

童先生您好，您尾號為XXXX的海濱商業銀行-卡帳戶到帳1,000,000.00元。

小童同學有點懵。

他反覆的把簡訊里的零數了一遍又一遍，一百萬，確實是一百萬。

雖然這一百萬對於他目前尚且欠著的將近一億的負債是杯水車薪，但也足夠童小好興奮起來了，至少，眼前有了周轉，至少，已經一年沒見過這麼大筆的金額了。

「現在，連本帶息，我欠你們多少？」

這次輪到小瘦子發懵了，他根本沒想過眼前這人有能力還上這筆錢。在他的盤算里，自己出個六七十萬把這傢伙抵押的攬勝買下來，轉手一賣，就能白賺四五十萬。

這類做抵押貸款的小公司，碰上這種抵押豪車的，巴不得你還不上錢！

「呃，明細我來的時候沒看，不到八十萬，怎麼著，童老闆這是打算要還款？」

「現在查，到底多少錢，老子立馬還你們，三天之內把抵押解除了，把車給我開回來。公里數要是對不上，咱們法院見！」

那瘦得脫相的業務員，悄悄走到外面去打電話了，童小好突如其來的氣勢讓他有點措手不及，這車，他可是沒少偷開出去接小姑娘，要真是還回來，多出來的上千公里里程，就麻了大煩啦。

獨自留在廚房的童小好，此時想起進手機銀行APP去看看是誰轉來的錢，可實在太久都沒用過這軟體了，竟一時想不起登陸密碼。

小瘦子沒兩分鐘就回來了。

「七十八萬八千六百，零頭就算了。」

「好，你可以滾了！錢今天肯定到你們公司帳上，記住我說的，三天之內，我要看見車，而且，里程數我要查的。」

小瘦猴悻悻然地走了，他現在滿腦子想得就是怎麼解決那裡程表的問題。

而童小好的腦子，則是用在了回憶密碼和思考這錢的來路上啦。

就在此刻，那個被童小好忘在腦後的直播間里，突然閃過了接連不斷的禮物彈屏！

月球，飛船，獨角獸，嘉年華……什麼貴就來什麼，跑車火箭這級別的都排不上號。

以前的忠實粉絲？

童小好不解疑惑，但同時有點興奮，誰說福不雙至？好事這不是一件接一件嗎？

直播間就一個人，刷禮物的ID連個昵稱都沒有，就是串數字。看來用得還是小號。

「感謝這位大佬的禮物！您私信加我，這麼豪爽的大哥，必須得請你來海濱城擼串喝啤酒！」

又一聲信息提示音。

年輕人，錢和禮物都收到了吧，足見我的誠意。點擊信息中的鏈接，下載這款軟體和我溝通吧，我們有求於你。

鏈接，信息里確實有一條鏈接。會不會是騙局，童小好腦子裡這念頭一閃而過，不可能，誰花一百來萬騙人呀，況且，我哪還有東西可以騙！

點擊，下載，安裝……

和所有手機軟體一樣，一堆的使用條款，要同意才能繼續。

別說現在，擱著平時，童小好也從來是看都不看，就點下「同意並繼續」。

精美的歡迎頁面。

恭喜您完成與魔君的簽約。

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童小好低頭看時，發現點擊過屏幕的手指肚上，滲出了鮮血。

不怎麼好的預感，難道這是按了手印？一個熟悉的角色名浮於腦海，楊白勞。

鋼化膜裂了？！

這是童小好的第二反應，但很快就被否定掉了。

自己的摺疊屏聯名限量款手機早就賣了換生活費了，現在手裡這部四百塊買來的破二手，哪曾捨得貼什麼膜呀！

說好的宿命為神呢？

他一邊吮著指尖上的鮮血，一邊在軟體里到處翻找可用的信息。

軟體信息：關於我們。

空間管理委員會-第七空間分委會。

第七空間？童小好覺得這名字有點滑稽，太像某姨媽巾品牌的名字。自己好像沒簽過這品牌的代言，女粉絲再多，也沒簽過。

軟體底欄就四部分，地圖，消息，結算，我的。童小好一項項打開，除了地圖那項里如一般導航軟體一樣顯示著八方路這附近兩公里範圍內的地圖，其它都是空空如也。

用戶使用條款……

他人生第一次去看軟體里這項內容，其它軟體，裝了就沒必要看，不同意，也肯定裝不上。

洋洋洒洒幾十頁內容。

童小好越翻手划動速度越慢，心跳卻越快。這哪裡是什麼使用條款，這就是賣身契呀！

契約捕手？

空間人氣值任務？

戰力成長任務？

生命凍結條款……

這都是哪跟哪兒呀，我這是簽了個啥東西！

童小好慌了，讓人告到傾家蕩產的那些事情還都歷歷在目。

如今，他聽到合同這兩個字，就打心底里發毛，更何況眼前，還是份完全看不懂的合同。

自己恐怕又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