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洪水猛獸（下）

啪！

鞭撻的聲音響徹山林。

那男人便馬鞭抽得身體向後倒退兩步。

「主……主子！」商隊頭領驚得三魂沒了七魄，連忙滾鞍下馬，朴至那男人身後，將他緊緊扶住。

周圍那些護衛也想要跨步上前，但礙於氣勢洶洶的常山黨，只得緊握手中兵器，站在原地恨恨的咬牙切齒。

「哼，你來自青州？先前我哨騎回報，你等可是從西南方來！」趙龍手執馬鞭，盯著面前這個蒙面男人，冷聲喝道。

「呵呵，是在下說得有乏詳細。」

那男人絲毫沒有動怒，而是緩緩站正身姿，對趙龍抱拳，重新介紹道：「在下姓梁名重，字仲厚。在下祖籍青州，如今居於雍州，任縣尉。此行乃是來冀州為丈人賀壽。」

「縣尉？賀壽？」趙龍眼睛稍微眯上。

「賀壽需要十多車賀禮？」旁邊張雙舉槍指著那十數車賀禮，厲聲喝問。

「這些禮物乃是其他賓客托我一起運送的，在下區區縣尉豈會有此等財力？」梁重雖然語氣沉穩雄厚，但還算有幾分恭敬。

「你家丈人是誰？」劉玄持劍上前。

那商隊頭領立即將那男人護在身後，但那梁重似乎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從商隊頭領身後走出，抱拳道：「乃是冀州一商家之主。」

「富商？」趙龍眼前掠過一絲精光。

梁重延遲片刻，點頭說道：「是的……」

「哼！如今世道崩徂，官宦禍連，百姓易子而食，但你等富甲之人絲毫不體恤民情，非但沒有施以米糧，反而大肆舉辦壽宴！」趙龍怒目圓瞪，怒斥道。

旁邊劉玄黯然嘆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沒錯！你等官商者可曾知道？若是你等將壽宴所需之錢財換成米糧，可讓多少人溫飽？可讓多少老者度過一下個壽辰？可讓多少孩童能吃上米飯？」

厲聲嘶喝著，趙龍憤怒的將手中馬鞭連連揮出！

啪！啪！啪！

馬鞭撕破空氣，狠狠的抽打在梁重身體之上，別說皮肉，就連衣衫都抽得開裂，絲絲殷紅的鮮血濕透出來！但這梁重居然沒有閃躲，就站在那，默默的忍受著，額前溢出了汗水也沒有伸手去擦……

「無知小兒！竟然以下犯上！！！」

那商隊頭領勃然大怒，拔劍跨步上前就要與趙龍拚命！

猛的，那頭領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住。

回頭看，卻見梁重緊緊握著自己手臂。

「說得好……」

梁重非但沒有生氣，竟是一聲感嘆。

「兄弟罵得好啊！」

那梁重虎目生威，猛然跨前一步，威風的氣場讓趙龍不由一顫，大聲贊道：「兄弟之言，如雷貫耳，如同當頭棒喝，讓我梁某徹底清醒！如今宦官外戚當道，朝廷昏庸，百姓受難！我身為縣尉，雖官職不高，但也為官，卻對天下黎民百姓毫無建樹。我梁重！愧對天下！！！」

這個梁重聲音猶如洪鐘，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的震撼著在場所有人的靈魂！

是啊，這可是1800年前的漢末！天下間竟有活在當下的人敢如此振振有詞的說出朝廷昏庸！試問，這需要多少超越世俗的膽量！？

梁重？

這個名字為何如此陌生。

為何，有這種膽色的人物在歷史卻完全沒有留下自己的一筆？

劉玄心裡默默的思慮著，百思不得其解。

「不曾想……梁大人，竟是暗懷天下心之人……」

趙龍面色有愧，連忙將手中馬鞭丟下，滾鞍下馬，對梁重重重抱拳，大聲道：「梁大人，請原諒趙龍莽撞！」

梁重深深嘆息，搖頭謙遜道：「趙將軍言重，我梁某，未為百姓立過寸功，實在慚愧……」

「梁大人，我常山黨魯莽，這些財寶我等分文不要，並且為梁大人運送到目的地吧！」趙龍緊抱雙拳，沒有問過劉玄就私下了決定。

「不。」那梁重卻搖頭，說道：「趙將軍罵醒了我。這些財寶，與其用來揮霍，不如用來救民於水火。趙將軍，劉將軍，這些財寶盡歸你等！」

「什麼！」趙龍面色一滯。

倒是劉玄沒有拒絕，而是將戰劍收進劍鞘。

「我等還有要事，告辭。」梁重對眾人抱拳。

「梁大人請。」趙龍恭敬對梁重送行。

「請。」

劉玄也點了點頭，剛才他一直在考慮這梁重膽色見地可都很厲害，為什麼沒在歷史留名？見梁重告辭，他也向梁重點了點頭。至少，未來即將到來的亂世還需要這種有膽色的人物。

梁重回到馬車內，那商隊首領帶著那剩餘的三十多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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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

走了大約兩里路，坐在馬車裡的梁重居然仰天大笑……

「主，主公？」

那商隊頭領策馬驅至馬車身邊，有些擔憂的問道：「主公可是生氣也？」

這頭領壓根以為梁重是氣到笑了起來……

「生氣？」車內，梁重那沉穩的語氣淡淡道來：「你啊，跟隨我多年，卻仍然不懂我的性格。」

「屬下愚笨……」頭領在馬上躬身致歉，不過隔著車簾，梁重看不到。

「我，懂得忍。」

「不管是被天下百姓鞭撻，不管是被天下百姓唾罵，我都能忍。」

「一直忍到時間成熟，我便會伺機反攻，將曾經鞭撻我，唾罵我的人，一個個，一個個，扒?皮?抽?筋……」

咕嚕……

頭領重重吞下一口吐沫，他看不到車內梁重的表情，但聽著這梁重的說話，每個字都猶有千斤，特別是最後四個字，更是讓那頭領在內周圍所有人感到渾身冰冷……

「主公……此話意為，我們必不放過那些惡賊？」頭領試探著問道。

「放過？此乃何物？」

「冀州畢竟非我地盤，就讓那群惡賊在逍遙幾天吧。」

「然後……哈哈哈哈哈！！！」

車內梁重發出讓人膽寒的獰笑，聲音極為洪亮，驚得那頭領渾身顫抖。

「主公，那些財寶……」頭領的聲音越發變小。

「我等只剩三十餘人，財寶，是帶不走的。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棄則棄也。稍微讓我動怒的是，沒了敲門磚，便無法與那人洽談了。」車內梁重的語氣稍微帶出一絲暗沉。

「嗯……是啊……」頭領點頭，那些財寶本應該送給那位大人的……

「罷！」

「來日方長，他日我再次登門拜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支雖然慘敗卻一路傳出張狂大笑的商隊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上……

若干年後，劉玄才發現，這次放走的不是人，而是猛獸。得到的不僅是財寶，還有深深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