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枕紅袖第一刀
天亮了。
卻是一夜無眠。
陸仁慶幸,自己在這個世界找到了一位大俠,一位朋友。
更找到了一位,肯相信自己的,好兄弟!
看著此刻床上露著肚皮打著呼嚕,酣睡香甜的王小石,不自覺的感到愈發好笑。
「小石頭啊小石頭,你這般沒有城府,沒有心計,早晚會吃大虧的。如果我要害你,你恐怕已經死了吧。」
倒是抬頭向外觀去,甩了甩頭,笑道:
「但也只有你這般清澈的心,才能睡得這樣沉。」
整理了一下衣服,向獄卒要了清水洗臉,靜靜坐在椅子上等待風雨樓來人,將自己押入皇城。
卻見獄卒卻是換了班,此刻的看守穿著明顯考究了許多,難不成因為是重犯,掉了高手來?
但毫無疑問,來人滿面鬍渣,絲毫不修邊幅,更是一身的酒氣,果然還是一副捕快獄卒模樣。
難不成是牢頭嗎?
卻見此人,此刻好似笑著問到陸仁:
「我生平,見識囚犯賊人無數,還是第一次見陸大俠你這樣豪氣的犯人。這一夜,牢門都是開的,陸大俠為何有腿卻不走?」
卻見陸仁見到此人,卻是好氣好笑,心想這人真是不領情。自己若是走了,麻煩的,不還不是你們這些管事的?
發話道:
「走有怎樣,逃又如何?江湖之中那些想殺我的大俠高手,此刻莫對我不磨刀霍霍,除了這門,能不能活上半刻都是問題。
更何況,若是我清者自清,進了皇宮大內受審又何妨?
若是查明,三日前自己這副身子闖了皇宮大內,也能落一個英雄的名聲,死個洪烈。
三個願望,十萬兩的黃金就一併送給王兄弟,就算是我給他和溫柔兩人,拜堂的賀禮了,不還來得划算?」
卻見大叔一愣,笑道,遞來一隻葫蘆,敬我一杯。
大半壺,卻是一飲而盡!
來到這世界后,才發覺這裡的酒,真是甘冽透徹!
讓人慾罷不能!
卻聽見面前的獄卒搖頭問道:
「那麼,你真不怕死?」
半醉之中,陸仁笑著答道:
「死,我自然怕。但我更怕死個不明不白。倒不如今天,死個明白,通透自在。」
「夠英雄!」
卻劍門外出現一人身影,伴著一聲感嘆,兩聲輕咳,信步走來。一襲紅裝,雙鬢之下,卻是一副病容。手持羅帕,上帶斑斑點點血跡,卻是輕咳一聲,慢行一步,來到獄卒身後,開口道:
「三捕頭,這人可是你三日前,在皇宮大內交手的那位白衣劍客?」
酒鬼搖頭,笑道:
「這樣說吧,蘇樓主,節哀順變!
這人壓根就不是三天前的那個傢伙。今日陛下賞賜的這三個願望,怕是落不到你們金風細雨樓中了。」
蘇樓主?
莫非此人,就是這金風細雨樓內,人稱「紅袖蘇夢枕,天下第一刀」的蘇夢枕?王小石的結拜大哥,溫柔的師兄,天地間的英雄?!
這位蘇夢枕,書中為人孤高寒傲,智計天縱,膽色過人。
書中雲,此人雖是身罹重疾,卻因體質羸弱之故,反把他生命的潛力逼發出來。他的「黃昏細雨紅袖刀法」自成一家,在刀法上已不在其師紅袖神尼的「紅袖刀法」之下。
更難得的卻是,這位蘇夢枕武功高,權位顯,仍畢生以國家興亡為己任,主張拋頭顱、灑熱血,共赴國難,退逐外敵。更難得他重情重義,恩以待人,對兄弟部屬決不懷疑。
然而,也正因為這「決不疑」,故雖有王小石的忠心不二,也有白愁飛的引狼入……
而且,溫瑞安大師寫的果然沒錯。
這蘇夢枕,果然是個儀錶非凡的病秧子啊,進門不到半刻,恐怕已經咳嗽了不下五十聲了……
卻見蘇夢枕低頭猛咳,半刻之後,卻又仰頭笑道:
「無妨!三捕快快人快語,今日這三個願望,蘇某得不到,不是還尚有三個月嘛!更何況今日我金風細雨樓中,更添了一員猛將!」
「那追命這裡恭喜了,蘇樓主。中午擺酒,我可要大吃你風雨樓一頓。」
這就是四大名捕中的三捕頭,追命!?
相傳此人一身「風翔九天」身法,追蹤術一流輕功天下無雙。
更有腿法「追命十一腿」:追影、追日、追電、追風、追浪、追恨、追夢、追悔、追魂、追神、追逝、指、掌、劍、棍樣樣精通。
極善飲酒,千杯不醉,愈飲愈醒;絕活御酒為器,噴酒制敵;
這般其貌不揚,卻又是一位真英雄……
卻見蘇夢枕羅帕輕撫,輕咳笑道:
「如此勞煩三捕頭,蘇某自當賠罪接塵!請三捕頭移步內堂,待蘇某安排吩咐,稍後便來陪架。」
卻見三捕快笑而擺手,說道:
「不急不急,這位是……陸大俠是吧?」
卻見三捕頭猛然拍了拍陸仁肩膀,大笑道:
「陸大俠真英雄,不知酒量如何?待我今日借蘇樓主的東風,和你大戰三百回合,敬你三百杯!」
卻聽聞不大的一間牢房內,頓時充滿三捕頭追命的爽朗笑聲,卻是隨著腳步聲音漸遠,這笑聲也漸漸淡了下去。
半刻后,一絲聲音也聽不到的時候。卻見蘇樓主側坐坐在床頭,輕撫著王小石的頭髮,冷冷然笑著問我:
「白愁飛,我那結義的賢弟,莫非真的要反我?」
蘇夢枕紅袖刀未出鞘,霸氣殺氣,卻是一齊直逼陸仁的周身,讓他無法動彈……
另一邊,風雨樓上。
一隻灰白的信鴿隨風翱翔,腳掛信箋,飛向紫禁之巔。
卻見三捕頭坐在樓前瓦上,笑著自語道:
「世叔,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放了那東洋劍客一馬。不過我實在猜不透,世叔你和陛下,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口中的世叔,正是四大名捕之恩師,十八萬御林軍總教頭。
武林之賢,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俠道之師——
六五神侯,諸葛正我!
待信鴿飛過半刻,劃破皇城上的朗朗乾坤,此刻終於,飛入一人視線之中。
來人穿著白色的長袍,黑色的邊子自領部一直鑲至腹部,令黑色更顯著,白衣更奪目。
開口道:
「灰色信鴿,喜憂參半……」
卻是轉身俯首,道了句:
「啟稟陛下,東洋白衣客,已經找到。」
京城之中另一端,風雨樓內。
一天之內,天方夜譚般經歷連續敘述兩遍,就連陸仁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卻見蘇夢枕俯首輕咳,卻是滿臉肅殺,不笑不搖頭。
輕輕淡淡道:「我害了他。」
陸仁雖然聽清了這四個字,卻不懂這話從蘇夢枕嘴中說出卻是何意。
蘇樓主輕聲咳半分,繼續說道:「想飛之心,永遠不死……白愁飛就是在這樣的人,他要的,是與人無敵,更與天爭!
他有野心,但他的心,心至少還是向著光明的……
卻沒想到,想要飛往光明的心,卻被這渾濁江湖中,無邊慾海污染了。」
猛咳,搖頭,輕嘆,再道。
「我當自問。一個人,如果有他那樣的能力,如果有他那樣的氣魄,有他那樣的鬥志,他會想什麼,他會做什麼?」
再抬頭,卻問陸仁:
「如果是你,到那時,會想要什麼?」
陸仁想了一下,卻是回答:
「我沒有小石頭的隨和豁達,沒有蘇樓主的抱負高遠,更沒有白愁飛的野心通天。也許我想要的,不過是能找一個容身的地方,一幫兄弟,一個家。
英雄什麼的,我做不來。」
卻見蘇夢枕笑道:
「我本以為你和小石頭很相似,現在看來,你們根本是兩種人。」
「哦?哪裡不同?」
「小石頭願意相信所有人,就算是萍水相逢的你,就算是野心通天的白愁飛,他都從看來沒有想過,要去懷疑。」
卻見蘇夢枕頓了一頓,喝了一口水壓了咳嗽,淡淡道:
「而你不同,你永遠警惕的懷疑四周。你就連自己,都不肯去相信。」
「你是說,我不過是個自卑的廢物嗎?」
卻見陸仁被這樣挑釁,臉上只是笑。
幾個字,信口說出,並非強擠出來的……
「我並無此意,只是覺得,你活得很累。」
站起身,卻問道:
「來自未來,就是荒唐?心中自卑,就要強裝出一副笑容?」
在俯身,扶著陸仁肩膀問道:
「明明承認自己是廢物,武功低微,為何又能拚死去溫柔?」
………………
半天無語,無人能接言。
「武功低微,不可怕。胸無大志,也不可怕。有野心,更不可怕。怕就怕,武功高強,卻是為人險惡,毫無義氣。
不敢擔當,生不報國!」
再低頭,卻道:
「不知陸少俠,可敢擔當!?」
「我蘇夢枕一生之中無所成就,尚能欣慰之事不過一二。一是平生用人不疑,信守了一個義字。二,便是精忠報國,供奉這一個忠字。卻沒想到,忠義二字,卻是化作了權,害了自己的兄弟上了歪路。」
「不知陸少俠,可敢陪我左右,用你一身?」
「蘇樓主,這些荒唐言語,你不懷疑?就因為我一席話,你就相信自己的結拜兄弟狼子野心,逐弟弒兄?」
卻見蘇夢枕懷中取出一封密函,之上火印未動,尚未開封。
信上,皆為揭發白愁飛平日言行舉止,陸仁不過細細觀瞧,就知此人野心昭昭,躍然紙上。
看畢,伸手去還。
再抬頭,卻見蘇夢枕猛然抽刀,將信函一刀碎萬段,喝道:
「這是我屬下給我的,我不願信,我也不能去信!
我蘇夢枕,從來都不疑我的兄弟的!」
這般鐵證據昭昭面前,他卻連看都不看。
就算白愁飛無罪,若是心有隔閡疑惑,常人也不能去用他了。
未想到,這位蘇樓主竟然還敢與他結拜,任其參與幫內政務……
好一個用人不疑蘇夢枕……
沉默不語,卻見紅衣樓主猛然下拜,喝一聲:
「蘇某此刻,只望陸少俠不吝指點,救我兄弟白愁飛,回歸正途!」
話出口,蘇夢枕稱呼一個要殺自己的人,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還是兄弟!
兄弟!
「兄弟」,多少人愧負這兩個字。
多少人為這兩個字如生如死。多少人縱有兄弟無數,卻沒有真正的兄弟。
多少人雖無兄弟一人,但卻是天下兄弟無數。多少人稱兄道弟而做著違背兄弟道義的事。
多少人無兄無弟卻是四海之內皆兄弟。
兄弟。
──是怎麼一種禍福相守、甘苦與共,才算是兄弟?
——是手握手、肩並肩、熱血激發了熱血、心靈撞擊了心靈,才能算是俯仰無愧的兄弟?!
陸仁此刻,突然熱血上涌,一股念頭充滿了全身,
我,有朝一日,也要擁有這樣一群兄弟!
「蘇樓主豪氣蓋天!陸某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蘇夢枕笑了。
他笑起來的同時,也咳了起來。
他一面咳一面笑。
縱聲狂笑!
「痛快!蘇某今日,便傳陸少俠一式紅袖刀法!」
紅袖寶刀,刀刃略短,刀身緋紅,刀鋒透明。
紅袖刀法,凄艷詭譎,快而凌厲,卻是在我眼前不住舞動。
半刻后,共舞十餘招。
卻聽聞,一聲輕咳嗽,蘇夢枕收刀問道:
「陸少俠,可學會了?」
……………………
卻見蘇樓主搖頭笑道:
「學不會也是正常,這紅袖刀法,晦澀精深。就算是蘇某,學這最初的一招半式,也是費了數月光景,更別提溫柔她,更是練了十年,尚未能有大成。」
話音未落,卻從懷中掏出一本刀譜遞給陸仁,又笑道:
「照著刀譜練習,雖不能保證少俠獨步江湖,但護身保命想必足夠了。」
卻見陸仁雙目出神,卻是輕輕道了一句:
「可我,好像已經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