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聽完曹丕的話,曹植略微思索一番之後,便出言回應道,「臣弟也覺得二哥的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也非常的符合當下的時局。那西域之地雖然已定,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啊。西域都護鄧艾,在數年前也已經召回京都了擔任大尚書了。那接任的西域都護.涼州刺史倉慈.倉孝仁,雖說在雍涼之地和西域各國之間頗有威名,可他畢竟只有一個人,西域之地大小五十於國,自涼州州府.武威到西域西邊足足有四五千里之遙,難免會有考慮和顧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啊,怎麼也得有個人居中策應一下,泰初(夏侯玄,字泰初)和士季(鍾會,字士季)都是能夠帶兵打仗的良將。倘若雍涼之地或者西域之地,出現了什麼變故的話,他們二人任何一位,都可以領兵前往援助,而另外一人則留下鎮守關中,此計大善啊。二哥,你的這個想法著實不錯,臣弟也附議。」
皇帝.曹丕看到自己的想法被肯定,心情也頓時好了幾分。可突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臉上笑容微微一收,緩緩向一旁的曹植問道,「子健(曹植,字子健),這些時日,我看你一直似有悶悶不樂之意,所為何事啊?」
聽到自己的皇帝二哥發問,曹植蹭的一下抬起頭來,可隨即很快也就釋然了。如果說現如今這天下,還有誰能夠猜到自己心思的話,自己的皇帝二哥肯定是絕對是排在第一位的。而曹植本不想將自己的煩心事兒告訴曹丕,可是事到如今,不說恐怕也不行了。
於是乎,在沉思的了一會兒之後,曹植鄭重的對著面前的皇帝二哥說道,「多謝二哥挂念,臣弟近些時日確實在思索著一些事情。只不過這事兒不是近些日子才有,是臣弟早在荊州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只不過對於這個事情,一直苦思無果,近些日子才覺得有心煩惱罷了。」
話說到這裡,一旁的曹丕反而有些發愣了,竟然是數年前就有的事情,而且憑自己這個才高八斗弟弟的才智,竟然到現在還沒有解決。想到這裡曹丕反而更加好奇和疑惑了,於是面帶揶揄之意的問道,「哦?這天底下竟然還有難道我曹家最得意曹子健的事情,快說出來讓朕也聽聽。朕要是解決了這個問題,你這曹家最得意的稱號,可就要讓給你二哥我了。」
曹植看到自己的二哥,在這個時候,還能有如此心態,不禁心中長嘆,不愧是自己的二哥啊,也活該他做皇帝,自己在心境上跟二哥,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可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問題,似乎又比較抽象,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又沉思了片刻之後,曹植並沒有正面說這個問題,卻是從側面向曹丕論述起來,「二哥,你有沒有發現,近些年隨著我大魏國興學令的深入,天下的讀書人也越發的多了呢。」
曹丕微微點頭,「從黃初元年到現在,已經十個年頭了。天下的校館、書院,比起十數年前翻了數倍都不止,所以讀書的士子變多,這是必然的事情啊。天下能夠識文斷句的人越來越多,也意味著聖人的學術和教化得到了推行,這是好事兒啊。怎麼子健,難道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嗎?」
對於曹丕的回話,早在曹植的意料之中,只見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二哥所說的沒錯,天下的讀書人多了,也代表著百姓的民智漸開,這對帝國對我大魏朝廷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二哥,這世間萬事,可都是有利有弊的,正所謂陰陽相濟也。」
聽到這裡,曹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了,可是心中還是一片的朦朧,隨即接著問道,「子健,你的意思是,這讀書人多了也不是好事?」
曹丕直接了當的發問,反而讓曹植更容易回答了,只見曹植斬釘截鐵的說道,「沒錯,臣弟以為,若是這天底下有太多的讀書人,或者全是讀書人的話,對於我大魏國,也絕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情的。
聖人云,『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在《中庸》之中,聖人也曾言道,『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等聖人之言,皆言明一個道理。那就是世間之萬事萬物,都要有一個度,才能夠中和,中和了也才能夠中庸,只有中庸了,這天地才能在其位,萬物才能生長發育啊。
在推行興學令,而使得天下讀書人變多的這件事情中,這個「度」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我大魏朝廷對這些讀書人的一個安置的法度和策略。
自古以來的歷朝歷代,讀書人又能夠做些什麼呢?大部分無非就是以下這些,做官、商賈的賬房先生、傳宗教學的教瑜,臣弟所說的應該沒錯吧二哥?而且在這些當中,讀書人做的最多的乃是第一個,也就是為朝廷效力做官,或于軍中效力,作為謀士、主簿之類的書記文員,或於地方辛勞,做郡丞、縣吏之類的地方性官員。
另外,二哥您不妨想一想,現如今我大魏在籍的人口有三千五百萬之巨,戶九百餘萬,就按三戶出一個讀書人來算,也是有三百萬之巨的數字啊。並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讀書人都是循規蹈矩的,這其中肯定也會有搗亂的人,當然大部分還是想要報銷朝廷,報銷家國的。可是,當這些個讀書的士子們,從校館或者書院出來之後,長時間不能為國家效力的話,再加上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煽動,屆時絕對會出大亂子的。
現如今,我興學令推行已經將近十餘年,天下的讀書人也越來越多。可是朝廷至今,卻依舊沒有一個相應的對策,雖說此時這個問題還沒有暴露出來,可是畢竟對於朝廷來說,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隱患。若是不儘早處理的話,那些個讀書人絕對乎生亂子的,因此臣弟也才會苦惱無比啊。」
聽完自己這個弟弟的一番長篇大論,皇帝.曹丕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震撼不已,他喃喃的長了長嘴,可終究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曹植看著眼前的這位兄長這副表情,心中頓感五味雜陳,愧疚不已,少時后,他略一拱手臉色略帶痛苦的說道,「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更何況,這也是涉及到我曹魏江山的大事。可是臣弟年老體衰,江郎才盡,再也不能為二哥你排憂解難。臣弟無能啊......」
說著說著,眼淚就要從曹植的眼眶中出來,並作勢就要跪下。
曹丕見狀,急忙沖將上去,一把將曹植扶起來,情真意切的說道,「吾弟,又何必如此呢?當年黃須小弟領兵北征,要不是你的鐵馬鐙,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廓清大漠呢。
建安末年,南中庲[lai]降都督.王平舉兵十萬叛亂,若不是你的苗.刀和陌刀,那鍾士季和郭伯濟(郭淮,字伯濟),也還不知要多費上多少時日,才能讓王平授受呢。
黃初元年,遼東公孫淵起兵五十萬叛我大魏,若不是你的寶船,使得司馬仲達(司馬懿,字仲達)和那蔣子通(蔣濟,字子通),領兵一十五萬跨越大海,抄了他遼東的老家,那公孫淵能那麼容易就被我們大敗?我大魏百姓又不知要死上幾多呢。
推行興學令,吾弟更是廢寢忘食的改良蔡侯紙,研製雕版印刷和膠泥活字印刷。如此種種,哪一個不是驚世絕倫之物,哪一個不是功在當世,利在千秋之壯舉?
想當初,吾弟未上任荊州之時,是何等的瀟洒飄逸。如今不過才堪堪過去十餘載,吾弟也才五十三歲,卻已經如此之老態龍鍾,為兄於心何忍啊?別說現如今吾弟太傅這個位子了,就算是丞相、大司馬,甚至朕的這個皇位由你來坐,又如何呢?」
曹丕的這番肺腑之言,早已經讓曹植提淚橫流了。最後那一句話剛說出口,曹植就急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二哥,此話萬萬不可再說了,您這樣讓臣弟今後如何自處啊。」
似乎也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曹丕上前將曹植扶將起來,帶到了一個青石之上坐下,「是二哥失言了,不過二哥剛剛的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
看著還在抹著眼角的曹植,曹丕嘴角忍不住一勾,輕聲說道,「吾弟沉思了好幾年的問題,二哥我也想不出來,看來啊,曹家最得意的這個稱號還是你先掛著吧,等日後了我再想辦法搶過來。」
聽到這裡,曹植終於被逗笑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隨後,兄弟二人相視一看,就在這青石之上哈哈大笑起來,這也是這二人發自肺腑的真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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