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慶州㈡

第一百零六章 慶州㈡

第一百零六章慶州㈡

「族長,好消息,官軍撤走了」

李萬全收到族人傳來的消息,深呼了一口氣。

「諾阿,官軍來勢洶洶,想與我決戰,這次退的蹊蹺啊。」李萬全問站在自己身旁的諾阿。

諾阿想了想道:「官軍雖然勢大,但除了一千折家兵,其餘人並無鬥志,又不耐相持,再說這方圓百里只有我們野雞族對地形了如指掌,官軍只好無功退去吧。」

「這次多虧了諾阿你啊,要不是你力排眾議,拒絕與官軍決戰,利用地形小股偷襲,令官軍無可奈何,否則結局難料啊。」李萬全稱讚道。

「義父,我不過做了一個野雞族戰戰士應該做的,不敢居功。」

「居功不驕,很好」李萬全親切地拍了拍諾阿寬大的肩膀,「諾阿,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義父,官軍已經嘗到了我們的厲害,我們暫時按兵不動,料那折從阮一定會再次遣人來談和。」

「這樣啊……」

李萬全臉上閃現過一絲失望之色,諾阿暗道自己的這個義父怕是已經嘗到了與官軍作對的甜頭,以為自己可以在這方圓百里就此站穩腳踏。

「義父,我族雖然人丁甚多,不過我們不能承受哪怕一次的敗仗。眼下四方部族都在觀望,一旦我們落敗,我們就沒有了落腳之地,人人都想來分割我們的人口與牲畜。當然,我們要是勝了,恐怕諸部會因為害怕我們而去幫助官軍,比如那殺牛族。」諾阿委婉的勸道。

「嗯,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李萬全惋惜道,「若是官軍不計前仇,我倒是可以與官軍就此罷軍,如果官軍步步相逼,諾阿當如何?」

「當然要與官軍血戰到底,我們野雞族人決不會洗凈自己的脖子坐等敵人來砍」諾阿大聲地說道。

「好」

這時,帳外匆匆進來一個戰士,諾阿知道這是李乞埋的心腹之一。那個野雞戰士身上帶著傷,哭喪著臉跪倒在地:

「族長,我等保護不周,致使少主人被官軍奪了去」

「甚麼?」

李萬全大驚失色,上前一把掐住那戰士的脖子,那戰士被他掐得喘不氣來。諾阿見狀,連忙勸道:

「義父息怒,讓他細細說來。」

那戰士感激地望了諾阿一眼,連忙一五一十地將他們如何伏擊殺牛族人,又如何被從背後殺出的一夥騎射武藝高超的人,將少主人李乞埋活捉的事情說了出來。

「天殺的,這個節骨眼,這個逆子居然私自離開族帳你這雜碎,怎敢丟下乞埋,獨自逃生?」

李萬全像只受傷的老狼,嗷嗷地叫喚著,咆哮著,將那逃歸的戰士踢的半死。諾阿好不容易才安撫住四處暴走的李萬全:

「義父,折從阮手下的一名心腹不是還關在我族中嗎?不如雙方交換俘虜,將乞埋換回來。」

「對,我手上還有一俘虜」李萬全這才想起李處耘在他手中,心緒稍定,「諾阿,我只有乞埋這麼一個兒子,他不能死」

「是的,義父大人」諾阿心頭閃過一絲快意,隨後又覺得有些羞愧,不管李乞埋曾經如何當眾羞辱過自己,又如何將自己視為眼中釘,但李乞埋畢竟是野雞族中的一份子,決不能命喪官軍手中。

折從阮僅留一部人馬把守野雞族地盤一些要害地帶,自己則率大部人馬回慶州休整,從長計議。

幸虧韓奕機緣巧合擒了李乞埋,否則折從阮不知自己的這張老臉往哪擱。

慶州城外,城中官吏紳民一律溜須拍馬,爭相上前吹捧折老令公寶刀未老云云,連犒賞將士的酒食都準備好了。沒人注意到折從阮身後僅著常服的韓奕,直到折從阮在州府官衙設宴時,人們看到一個年輕人堂而皇之的緊鄰折從阮而坐時,機靈的才恍然大悟,意識到這位年輕人身份非同小可。

一時間,眾人彷彿忘了折從阮的存在,眼裡只有韓奕這位敢與王峻分庭抗禮的天子近臣。韓奕早已經不是官場新丁,他與眾人唱和寒暄著,謙虛地表示慶州諸事唯折老令公馬首是瞻。

「慶州野雞之亂,罪在原刺史郭彥欽,余者無罪。」

「天子震怒,故令折令公代天子巡狩慶、環,正合萬民所盼所想。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野雞一族能悔故,天子將既往不咎。」

「今折令公代天子號令四方軍民,誰敢不從?令公命我等務必謹奉公事,克盡職守,安撫百姓,為天子分憂是也」

眾人聽罷,都齊聲說道:

「天子聖明」

「令公英明」

「韓侯英明」

折從阮暗暗稱讚韓奕八面玲瓏,他舉杯邀道:

「藉此機會,我等也敬韓侯一杯,為韓侯洗塵」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吹捧,三巡過後,韓奕得到折從阮眼色暗示,沖著眾人道:

「諸位都是慶州官、軍、民的頭面人物,不瞞諸位,天子對慶州之亂,極為震怒,今四海雖算不上太平,唯我慶州情勢猶為天子擔憂。韓某離京時,天子曾當面口諭,本侯此行只問罪魁禍首,不問無辜。今日我等會飲,令公與韓某想詢問諸位以為當如何秉公處理前刺史郭彥欽?」

韓奕的暗示,無疑讓許多人看到了希望。這些頭面人物,都曾在前刺史郭彥欽手下辦差,朝廷若是徹底追查起來,許多人都會丟官,縣官不如現管,眼前的這位年輕高官還真敢先斬後奏的,還沒處說理去。

腦子活絡的,連忙搶先數落郭彥欽的種種罪狀,將自己的責任全推到郭彥欽身上,這一問不要緊,軍中文書當場秉筆直書,洋洋洒洒地寫了數千言。

「將郭犯帶上來」

折從阮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軍兵將郭彥欽從大牢里拖了進來。舊日屬吏紛紛避開郭彥欽投來求助的目光,恨不得真成了陌生人。

「郭彥欽,你可服罪?」韓奕將罪狀扔到郭彥欽面前。

郭彥欽見眼前的陣式,嚇的一哆嗦,強自鎮定道:

「北海侯,郭某有罪,但郭某身為一州刺史,有罪當遞解京師,由朝廷問罪。」

「哼,死到臨頭,還兀自強辯。」韓奕冷哼道,一指堂中眾人道,「今有慶州官、軍、民及鄉老五十七人,共同舉告,訴狀、人證俱在,你安敢狡辯?」

「北海侯,我是有罪,可你不能就此冤殺了我啊?」郭彥欽臉色煞白,猛的掙脫了軍兵,狂喊道:「王相公,救我」

眾人暗道,這下完了。

「住口,難道慶州之亂,你秉承王相公授意?」果然,韓奕猛拍酒案,怒道,「文書何在?犯官郭彥欽窮途末路,肆意栽贓朝廷重臣,罪加一等。來人吶,殺無赦」

「是」埋伏在身後帷幕中的刀斧手,涌將出來,手起斧落,郭彥欽的腦袋立刻滾落了下來,血濺三尺

「令公恕罪,這郭彥欽太可恨了,竟敢亂咬人,陷害朝中賢臣,韓某出於義憤,為朝廷殺了此獠,若將來朝廷追究我的過失,願令公能為我證明一二。」韓奕對著折從阮「賠罪」道,彷彿一心保護王峻。

「韓侯這是哪裡話,老夫豈是那小人?諸位以為如何?」折從阮一本正經道,將話頭扔給在場呆若木雞的眾人。

「郭賊罪大惡極,州人皆曰可殺」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正綱紀」

「韓侯英明果斷,擊殺此獠,我等嘆服慶州終見天子之威」

折從阮忽然嘆了一口氣。韓奕問道:

「令公何憂?」

「今罪魁禍首已經伏法,但折某連日無功,有愧天子信賴。韓侯來慶州助我,老夫料想野雞之亂,終會平撫,今日唯慮招撫群蕃、養軍備戰及安撫本州百姓尚缺錢糧,老夫束手無策啊」折從阮嘆道。

「這有何難?」韓奕笑道,「今日慶州群賢畢至,小侯相信諸位不會讓令公為難的。有道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韓侯說的是」搶先站出來的是慶州榷鹽使崔懷,「小使世代為宦,家中頗有些積財,願拿出一萬貫助軍,盡以綿帛之力,望令公笑納」

「崔鹽使高義,老夫感激不盡,敬崔鹽使一杯」折從阮連忙舉杯致謝。

韓奕對這崔懷早有耳聞,慶州榷鹽司本是國朝鹽稅重要來源,每天經手的鹽錢不可計數,這是個肥缺,崔懷想不貪都難。

人人都明白了,這郭彥欽一死,就等於是折從阮與韓奕替他們抹去了自己與郭彥欽同流合污的許多罪證。堂堂刺史,又跟當朝宰臣王秀峰關係非淺,說砍頭就被砍頭,他們自忖份量,哪個不願效仿崔懷獻財抒罪的?

「屬下家財不豐,但令公與韓侯為國征剿叛亂,軍國大事,我願獻五千貫錢助軍」

「小老兒乃是本州大戶,族丁分佈本州各處,世代亦農亦牧,這些年兵荒馬亂的,但也能獻糧千石兼良馬百匹,唯乞令公笑納」

「……」

折從阮不為人所注意的,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那郭彥欽的血跡未乾,韓奕談笑風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幾杯酒的功夫就為他籌集了一大筆錢、糧和牲畜。

好手段

唯獨坐在最偏遠的一位小官,低著頭賣力啃著肉,像是餓鬼投胎似的,與周遭熱烈的情形形成鮮明對比。或許是注意到廳堂里安靜了下來,那官員抬頭見眾人的目光都頭到自己的身上,尷尬地放下一塊熟肉,意猶未盡地說道:

「秦某腹中飢餓,見笑了」

「哈哈」眾人笑了。

「這位仁兄尊姓大名,官居何職啊?」韓奕好奇地問道。

「回韓侯,下官乃是本州營田使,姓秦名良玉。」那官員起身稟道。韓奕注意到此人官袍下擺補著一塊補丁,雖然很小,但因為新舊程度不同,分外顯眼,又不修邊幅,看上去十分潦倒。

「今日群賢畢至,皆都慷慨捐獻,助國助軍,其心可嘉。不知秦營使有何教我?」韓奕問道。

「下官家窮,膝下有數子嗷嗷待哺,下官三月未曾吃肉了,怕是會令公與韓侯失望了。」秦良玉毫不怯場,「令公與韓侯若是看上我這身官袍,儘管拿去,不穿也罷。」

「秦刺頭,你又胡說八道,你這七品官銜怎能入得了韓侯法眼?」有人嘲笑道。

秦良玉渾號「刺頭」,又如此窮酸,真不知在這慶州官場怎麼混的,不過還真沒人將他放在眼裡。韓奕笑道:

「郭彥欽已經伏法,慶州急須撥亂反正,不知秦營使有何教我?」

「不敢讓韓侯再次垂詢。屬下乃是本州營田使,就說說這官田。唐時國家營田,多在邊地,以耕養戰,我慶州亦然。時至今日,營田多已馳廢,官府往往招募高戶豪族營田,一般而言,營田所得大多盡歸大戶,而官府所得極少,大戶又私蓄人口。此乃歷代一大弊政。」

「本朝天子與朝中諸公早有定論,官田一律重新丈量,分給無地百姓耕種。難道慶州並非如此?」韓奕問道。

「回韓侯,郭彥欽為本州刺史時,私改帳簿,將官田納入私囊,另佃百姓,中飽私囊。故下官以為,令公與韓侯若想本州初治,先從這官田入手,重新清查田畝,分給佃戶,不另加賦。如此,百姓必將安居樂業。」秦良玉答道。

韓奕不置可否,卻問道:「你既為本州營田使,又詳知郭彥欽貪贓枉法情形,為何不曾舉告他?」

秦良玉臉上一紅,答道:

「下官勢單力微,家中老小還靠著下官薪俸過活,故下官不敢捋那虎鬚。」

韓奕與折從阮對視了一眼,已經知道了原因所在。韓奕見他與眾不同,又能自揭其短,至少不是個貪官,在整個慶州算是個絕品,遂對摺從阮建議道:

「令公,秦營使身為朝廷命官,尸位素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然今我慶州正是用人之時,不如就命他待罪立功,讓他主持清點丈量官田之事。此事若辦得好,你我不如就保舉他做個觀察?若是辦的不好,就罷他官職」

「嗯,就依韓侯所議」折從阮點頭應道。

秦良玉腦子中一陣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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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末年風雲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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