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慶州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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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從阮已經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
他聽吐渾士兵說韓奕僅帶著十餘親衛入了殺牛族營地,從辰時直到未時都沒有佳音傳來,只聽到殺牛族中人聲喧嘩,不禁有些擔心。他投鼠忌器,只得悄悄布置兵力,以備不測。
沒有壞消息傳來,那便是好消息。折德明如此勸慰折從阮。
瞧了瞧yin沉的天sè,雖然天空又飄起了該死的雪huā,估mo著也到了日落時分,折從阮看見韓奕被殺牛族人簇擁著走了這來.
他心中大定。
「令公,韓某幸不辱命」
韓奕上前拜道,他當著殺牛族人嚮導的面,將此前如何勸服拓跋雄及與拓跋雄結拜為異姓兄弟之事,大致說了一遍。
折從阮打斷了韓奕的回話,他有些失態地抱著韓奕雙臂,動情地說道:
「我折從阮何德何能,竟能與韓侯這樣的豪傑智者共事請受老夫一拜」
天底下能令折從阮真誠一拜的人沒有幾個,尤其是像韓奕的後起之秀。韓奕連忙避開這鄭重一拜,從旁攙扶起折從阮:
「令公嚴重了,份內之事,何足掛齒?眼下我們還有一事未辦,兵貴神速。韓某請求連夜冒雪行軍」
「正合我意」折從阮正sè道,又轉身對部下們說,「寧州刺史張建武犯我軍法,畏罪未歸,兒郎們隨本帥及韓侯前去捉拿,以正軍法。」
「遵命」部下們轟然應諾。
大軍本已疲憊不堪,又加上雪深難行,行軍之難可想而知。
好在殺牛族嚮導熟悉地理,領著官軍抄走近路,少走不少冤枉路。折從阮不顧年老力衰,親為前鋒,韓奕斷後,這兩位當家人也與尋常步卒一樣,都牽馬步行,一路上二人不斷鼓舞士氣,對士卒喧寒問暖,同甘共苦,折從阮又命折德明每隔十里設一歇腳之所,提前備好熱乎乎的rou湯,供官兵驅寒裹腹。
這一夜雖然又是大雪紛飛,數千人馬行軍竟出奇地順利,官兵士氣頗讓折從阮自豪。正所謂:
雪夜飛奔殺牛嶺,天兵天降震敵膽
清晨,雪停了。
寧州刺史張建武很是後悔,他此時並不知道他縱兵搶劫殺牛族人的嚴重後果,在他心目中,搶幾頭牛羊,殺幾個蕃人或者其他甚麼人,純屬尋常的小事,他後悔的是因為貪戀殺牛族人的牲畜財產而被這場大雪阻住了歸途,只得坐等天晴。
此前,張建武奉命巡邏蕃人諸部雜居地帶,這不是個好差事。在這寒冬臘月里,誰不想摟著小妾香噴噴軟綿綿的身子,縮在暖被窩裡快活?
想到此處,張建武無比懷念前靜難軍節度使侯章,那時候,他是何等的逍遙自在啊,如今折從阮來當這節度使,油鹽不進,他也得罪不起,堂堂刺史大員也不得不整天弓著背在山野里奔bo。首..發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天放晴了感覺卻更冷了,連綿的殺牛嶺上升起的陽光毫無生sè,彷彿太陽也被這嚴寒冷卻了。
今天一定得走,不然會凍死餓死在荒野中。受命出巡時帶的乾糧已經見底了,就是搶來的牛羊也被部下們瓜分殆盡——在這個季節里rou食比往常更受歡迎。
張建武如此想。
但已經來不及了,山嶺上偶爾投shè下來的雪亮光線,讓陽光黯然失sè,令雪原好似也跟著哆嗦了下,這分明是兵刃折shè的刺目之光。
折從阮的軍隊已經悄悄地佔據了四周高地,將張建武包圍在山谷之中,令他chā翅難飛。
「叔帥,請您下令吧」
折德明躍躍yu試,急yu建功。
「不,大夥都累了。傳我命令,州兵埋鍋造飯、休息,不得四處走動我折氏子弟兵擔當警戒,一個時辰後輪換」折從阮下了第一道命令。
折德明雖然很是失望,但想到全軍連續行軍疲憊,這也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也就下去jiāo辦軍令去了。
州兵們忙碌著準備軍食,牙兵們則迅速地找了個避風向陽且能將整座山谷置於眼前的地方紮下帥帳。以往這個時候,牙校李處耘是最忙碌的時候,今天這個職責就由韓奕代勞了。
韓奕將折從阮扶著坐在一張可以摺疊的行軍胡chuáng下,此時倦意襲人。
「這次真累壞了老夫,要不是在眾軍面前,老夫硬ting著,還真想直接躺在雪地里,一了百了算了」折從阮自嘲道。
韓奕看得出來,折從阮雖然累壞了,jing氣神卻是極好,笑道:
「令公穩cào勝券,累點還是值得的。」
「子仲這話我不愛聽,甚麼叫我穩cào勝券,應是你我穩cào勝券,不要那麼生份」折從阮作sè佯怒道,「沒有你韓子仲不畏驚險,親自勸服住拓跋雄,老夫贏了這一仗又能如何?沒有你請來殺牛族嚮導,老夫又如何能如此神速抵達殺牛嶺?如果沒有你協助老夫鼓舞士氣,這數千人馬冒雪行軍,怎能不會減員走散了?」
折從阮現在對韓奕極為欣賞,並充滿敬意。
「令公教訓的是,是你我二人穩cào勝券」韓奕連忙說道。
突然出現的軍隊,以及十餘面折字大旗,令山谷里的寧州兵大為恐慌。張建武仍然執mi不悟,他遣人去探詢折從阮此來何故,得到的答案卻令他後悔不迭。
「奉令公鈞令,只問罪首,不問其餘」
山嶺上的折家兵齊聲呼道。
世上沒有後悔yào,張建武強自鎮定,呼斥著忙luàn成一團的部下們:
「爾等莫要膽怯,折從阮將我等包圍在此,分明是要我們全都命葬於此,哪有甚麼活路可想?你們不要聽山上慫恿,此時我等須要一條心,或許還有生路。」
牙兵們都是張建武爪牙,平時都得到他的恩惠,他們看折從阮擺開的陣式,自知沒有活路,也都拿此話威嚇那些沒有主見的寧州普通士卒們。
折從阮並不急於進攻,趁著山谷下忙luàn的時候,他嚴令部下抓緊時間輪番吃飯休息,養足力氣,正如韓奕所判斷的那樣,此戰他穩cào勝券。
「殺啊」
張建武驅使著牙兵們往山嶺上衝出,雪深過膝,這嚴重阻礙了牙兵們前進的步伐,山嶺上的折家兵居高臨下,好整以暇地往下放箭。
寧州牙兵們好像陷入了爛泥塘中,成了活靶子。箭矢掠過雪原,和著寒風的怒吼聲,向著山谷蠕動的人群奔去。緊接著,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大雪地,一塊又一塊像是開起了一個大染坊,sè調極其單調而又濃烈。
殺戮戰場從一開始起就呈一邊倒之勢。
白如虎率領的吐渾兵則密切關注著戰場,來回策應山谷里局勢的變幻。他很慶幸自己不是叛逆的一方,他回頭看了看實際指揮作戰的韓奕一眼,恨不得要韓奕命他衝下山谷去。
韓奕披著大氅,站在高崗上,目光甚至偶爾遊離到了戰場之外。折從阮則蹲在地上,就著火堆烘著雙手,連回頭看一眼戰場的心思都沒有。
「折德明,聽說折家子弟無一不是神shè手,可為本侯一證嗎?」韓奕高聲問道。
「回侯爺,某等恭請侯爺觀戰」折德明自負地答道。
韓奕微微一笑,用馬鞭直指白如虎道:「吐渾人號稱騎shè雙絕,不甘人後,就是不知比起在塞外長大的折氏子弟,孰高孰低呢?」
白如虎立刻ting著xiong膛答道:「願與折兄弟一較高下」
「shè術高明,不是嘴上泛泛而論。不如這樣,雙方各選五十shè術較佳者,各編成五什,自選shè場,但不得越嶺下山。待此戰過後,以shè殺賊軍多者為勝」韓奕轉頭問折從阮道,「令公,不知這彩頭……」
「勝者提俸兩級」折從阮斬釘截鐵地說道。
「得令」雙方轟然應命。
韓奕的臨時起意,陣前ji勵,讓拚命仰攻的寧州兵遭到了滅頂之災。
機械蠕動的寧州兵被驅趕著尋找出路,山嶺上層出不窮的利箭jing准得讓人崩潰,支支鐵箭都長了眼晴似的直奔目標而去,無情地摧殘著生命。
中箭的軍卒倒在雪地里,沒有立刻死去,呻yin著哭叫著。
折從阮麾下的平叛軍隊並急於結束這場戰爭,神shè手們佔據絕對有利的地形,只要寧州叛軍膽敢靠進就用手中的利箭將他們擊退,而當叛軍縮回谷中,他們則就地休息,無意踏入谷中一步。
「折氏shè殺敵兵三十七」
「吐渾兵shè殺敵兵四十五」
……
「折氏殺敵一百七十五」
「吐渾兵殺敵一百七十三」
傳令兵流水般地奔入帥帳,向折從阮與韓奕稟報著比賽斃敵數目雙方的戰果。
「告訴白如虎,本侯在他身上下了大賭注,令他務必替我保護好財產贏了,有他一份,輸了,更有他一份」韓奕喝斥著斥侯。
折從阮則叫住傳令兵,暢懷大笑:
「哈哈你也告訴德明,就說老夫在他身上也下了大賭注,讓他務必保全我們折氏的名聲」
折從阮與韓奕二人穩坐中軍帳,恰似閑庭信步,而競賽雙方的戰果立刻直線上升。
寧州叛軍受不了這種任人宰割的囚徒感覺,三三兩兩的寧州兵丟下兵器,刻意與張建武及他的牙兵們遠點,機靈的早早就投降束手就擒了。
「沖啊,只要衝出去,本刺史的萬貫家財便是你們的了」
張建武瘋狂地叫囂著。
牙兵們停下腳步,紛紛回頭盯著張建武看,就像一頭頭餓狼看到了只羊羔。張建武的心房猛地縮了一下,厲聲質問道:
「你們要做甚麼?」
「張使君,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不肯效命,而是我等力有不及,螳臂當車,折令公和韓侯是我們所能抗衡的嗎?有道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為了自家xing命,我等想向使君借樣東西。」有牙兵壯著膽子說道。
「甚麼東西?」張建武臉sè瞬間變的雪白。
「借您項上人頭一用」牙兵們紛紛提著刀靠近。
「不」張建武歇斯底里地吶喊著。
但他再也無法叫出聲了,也無法再念想著回到寧州摟著小妾風流快活了。牙兵們蜂擁而上,將他砍成了無數截,甚至還有人為了得到他的大好頭顱自相殘殺起來。
大雪地里又憑空添了十幾具屍首。
「我擊討張建武,何嘗不是自相殘殺呢,原本俱是朝廷命官,食君俸祿,勝不足喜啊」
折從阮後來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