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回家
暈過去之前,姜林也似乎聞到了一股清寒發苦的烏木味道。
隱隱約約,若隱若現,連氣味都袖手旁觀。
醒來,入目先是刺目的白色,池虞在門口接打電話的聲音傳來,懶沉沉的,萬事不走心隨便混的語調,「給談明踐行?他要是走黃泉路,我就給他踐行。在澳洲承蒙他的關照,我不弄死他就是仁慈。到了那邊好好招待,讓大少爺也嘗嘗身無分文的滋味。」
說到後來,壓抑的語調帶著聞之膽寒的狠。
他掛電話回來得猝不及防,姜林也與他看了一個對眼,心下明白這些話她聽不得。
「聽多久了?」他笑起來,英挺眉宇間猶帶未散的戾氣。
姜林也看他幾秒,「是你自己在門口大聲說。」
池虞搬了個椅子坐近,注視她蒼白的臉,笑意隱約,「因為對林也姐不設防。」
姜林也不說話,別過臉去,盯著窗台上一盆綠蘿。
「為了一個破獎,要把自己累死?」
「對你來說我的事無關痛癢,我有這個自知之明,也請你尊重我的心血。」
池虞斂了笑容,冷道,「你的自知之明,包括一周不回家?姐姐,我不讓你簽契約,是看在舊情份上,不是讓你不識抬舉。」
「怎麼敢呢。」姜林也語氣溫溫淡淡,「小池總肯接手管我,救我一條命,我已經感恩戴德。」
她抬眸,柔和的一雙眼睛,平淡婉靜,好似對他沒有半分期許,「池虞,我只是有自己的工作。林藝為了整我,搭上我學生的前途,我不能袖手旁觀。我頭上頂著一句老師,就得給他們把該討的討回來。」
「我居然不知道,你這麼有道德感?」池虞笑了一聲,近乎譏誚。「你腳踩兩條船的時候,道德感哪去了?」
「因為我貪婪,所以我沒有道德。因為我暗戀談運卻沒有機會,於是拒絕不了你。因為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因為你和他長得真是像,哪怕你全部都和他反著來,你和他也真是像。」
姜林也平和地注視他,語調絕無一分激烈,無聲利刃如綿刀,「你永遠可以在道德高地指責我,報復我,可池虞,你別忘了,是你先找上來的。當初是,現在也是。」
空氣進入冰冷粘稠的寂靜,死沉,不讓人喘息一分。
「是,我自己找上來的。」
池虞點著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睛淬冷無比,繃緊的肌肉線條在他下頜隱約,壓抑克制著彷彿火山岩漿即將噴涌,「姜林也,我只是不想放過你,不是放不下你。」
「我從不敢這樣認為。」姜林也認真地說,「從你為林藝擺一千朵玫瑰的時候,我就明白這一點。」
椅子陡然發出一聲刺耳的碰撞滑動聲。
池虞站起來,不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她暈倒是勞累過度,身體不堪重負,也不需要住院,姜林也回到釘衚衕合院,劉媽熱情地迎上來,「哎呦太太,這麼久不回來也捨得,怎麼瘦成了這樣子。」
姜林也覺得她誇張,卻又因為這種關心忍不住熨帖,笑著回,「這才幾天,哪能看出胖瘦。」
晚飯,劉媽做好菜擺上桌,又擺了兩雙筷子。
眼看著飯菜都要涼了,姜林也自顧自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對劉媽說,「您也坐下吃吧,他應該不回來了。」
劉媽嘆口氣,到底遲疑著問出口,「太太,您不會是先生在外面養的小的吧?按理我不該問,可我看你這樣年輕,心眼脾氣又好,不像個貪財的。」
姜林也不急不惱,「您是看見什麼人了?」
「前天先生的車進院子,車上好像坐著一個女人,大紅旗袍,正宮娘娘架勢。兩個人坐的敞篷跑車,看著真招搖,一點兒不像……」
一點兒不像見不得人的樣子。
姜林也的筷子停住,放下,淡笑,「我吃飽了。」
劉媽知道說錯話,噤聲。
電話在半夜兩點鐘響起來,姜林也睡眠不太好,一旦熟睡被吵醒會帶起床氣,溫和聲音一偏冷,簡直像無感情的人工智慧:「哪位,什麼事?」
駱之遠的聲音傳來,「學姐,是我駱之遠。池哥應酬,喝醉了。」
話筒一陣冰冷淡漠的沉靜。
駱之遠又說:「一直鬧著找你,說你不來,他不走。」
姜林也終於出聲,「他怎麼找我的?」
「一直在叫林也姐。」
「你聽錯了。他叫的是林藝姐。」
姜林也面無表情,語調毫無起伏地說完,淡漠冷然,掛斷電話,設置靜音,蓋上被子。
半個小時之後,車燈光甩進衚衕,隨即大門被打開,姜林也在睡夢之中,再度被趙萊奧敲門。
假洋鬼子那雙綠眼睛心虛又坦然,「姜小姐,我們老闆醉得有點狠,請您最好去看看。」
姜林也草草穿了件襯衣裙,什麼也沒多說,跟他去了商務會所。
包廂內,一群人都在勸池虞一個。他酒品倒是不暴,醉后不出洋相不失態,只是死倔,能生生倔死。
比如現在,坐在沙發上往後一靠,側臉在燈光下冷銳無比,面無表情如冷鐵,眼睛里醉意朦朧又帶著狠。
誰勸不管用,誰也架不走。被他那雙陰鷙冷冽的丹鳳眼一掃,都覺得自己要拖出去被處決,不想觸他霉頭。
姜林也走進去,駱之遠趕緊給她讓開路,一邊拽池虞,「來了。」
池虞轉頭,看了一眼門前的她,眼神無變化,照樣冷寒無比,轉過了頭去。
姜林也轉身就走,淡淡道,「我說了你們叫錯人了。」
駱之遠一個閃身到門前攔住她,很有禮貌,「嫂子,你們的事我也知道一點。你就算不理虧,也要為自己將來打算。談運哥在的時候有人護你,他走了,多少人想試你。」
姜林也轉身回來,直直走近池虞,搭上他的袖子,溫聲詢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