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卡維,你到底要什麼?
經過一場簡單的術前討論會,卡維定下了一系列奇怪的東西。包括五個廣口瓶,十根以上的橡膠管,還有幾塊單價好幾百法郎的天然海綿擦。
瓶子好弄,倉庫里就有。橡膠管材料不便宜,難度稍高些,但只要去橡膠廠丟下一兩百法郎,明天就有專人乘馬車送到醫院。
關鍵在於天然海綿。
沒有現代的人造海綿,19世紀能用的只有存在於海里的天然海綿。而天然海綿真正能用的種類寥寥無幾,歐洲貴族所用的都是希臘幾個島嶼出產的高質量海綿。
這種海綿需要潛水員船上厚重的潛水服,潛入海底慢慢採摘。等上岸后,再經過反覆濾洗,去除海藻、沙石、細碎貝殼等海洋雜質,再經過一定的修剪,漂色等幾十道工序完成。
每一塊海綿都彌足珍貴。
塞迪約知道卡維要把海綿用在病人身上,極有可能就是切口,但卻不知道為什麼。而且,把這種奢侈品放在一個普通工人的屁股上,這本來就不合適。
貢獻高爾夫讓他見識到了好用的填充術,但貢獻海綿能看到什麼?
醫院已經給予了平民免費的醫療,為什麼自己做個醫生還要把用的東西拿出來?就為了清洗屁股上的膿液么?
塞迪約是個救死扶傷的外科醫生,但同時也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即使貴族已經式微,他還擁有自己的小莊園和幾套公寓,有著每年近二十萬法郎的收入。
階級上的巨大差異讓他無法越過這個障礙。
「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想的,就為了pg流膿的病人要用掉那麼多好東西。」塞迪約大致估算了一下這些東西的價格,「不算海綿,單是那幾根橡膠管就要好一百多法郎。要是人人都這麼用,醫院怎麼吃得消。」
「現在怎麼辦?」助理手裡拿的物品清單,說道,「天然海綿他要了五塊,太貴了,醫院沒這東西......要不要拒絕他算了?」
「拒絕?呵呵......」
拒絕顯然是不可能的,剛才的吐槽也是塞迪約個人的看法,最後花錢的也是醫院不是他:「對方可是來做手術展示的,既然提了要求,也不是特別過分,能滿足就滿足吧,要不然那個愛德華又要開始叫了。」
「天然海綿只能靠買了。」塞迪約嘆了口氣掏了掏口袋,拿出幾張鈔票給助理,「去最近的聖馬丁運河碼頭,那兒應該有從希臘海運過來的優質海綿。」
「知道了。」
「就選最貴的,吸水性最強的那種。」
「好......那......」助理用筆記下了地址,話題終於來到了最後一樣東西,「那卡維醫生要的一百多隻蟑螂怎麼辦?」
「你問我?這種問題你還來問我?」塞迪約一聽就覺得噁心,緊皺著眉頭,反問道,「你想讓我去幫你抓蟑螂,還是覺得我能幫你找到蟑螂窩的位置,然後陪你一起抓?」
「不不不,我只是覺得......」
「別什麼覺不覺得的,明天他就要,還不抓緊時間去弄?」塞迪約越想越奇怪,但又沒什麼辦法,「難道你還指望那些小東西自己跑到瓶瓶罐罐里,說一聲『我來了』,然後等著它們自己蓋上蓋子?」
「對不起!對不起!」
助理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然後帶著自己的筆記本一熘小跑離開了主任辦公室。
......
卡維要的東西很奇怪,讓一直走傳統路線的醫生們摸不著頭腦。如果說選擇天然海綿還有跡可循,那要一堆蟑螂就實在太放飛自我了。
軟綿綿的海綿和骯髒的蟲子能拿來幹嘛?
但見過他技術的人只會覺得疑惑,並不會發聲質疑,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年輕人要這些東西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往往都是對的。
沒人知道卡維為什麼會那麼多手術,也沒人知道他為什麼願意花那麼大代價去準備一台完全看運氣的膿腫切開。但在卡維眼裡,這種能按照個人意願設定的不計經濟效益的獨立治療方案卻讓他非常快樂。
對錢沒什麼興趣的他再次感慨錢實在是個好東西,就是不知道這麼一大筆錢花下去后的結果如何。
按理來說自製的肯定沒有現代數千塊的高檔貨來得好用,只要能穩定做好引流,就算得上是個不錯的東西。要是真有效的話,倒是可以拿來推廣一下。
「卡維醫生......卡維醫生......」
「恩?額,不好意思,我累了一天剛才有點走神。」卡維看著眼前躺在床上的中年人有些發愣,「傷口我看了,確實是平躺時間太久躺出來的,需要多翻身。」
「我已經遵照你的吩咐在做了。」
「只要他睡得不舒服了就幫著翻個身,每天拍背三次。」卡維做了個空心掌的手勢,「我之前教過你的,從下往上慢慢拍。」
「嗯,我都記著。」
「至於這幾處傷口么。」卡維看了看桌子上的油膏和紗布,點頭道,「外科那兒拿來的這些就先用著,記住不要碰水。」
「好的。」
「等過幾天有了新藥劑,我再帶過來給你們試試。」
「好的好的。」
簡單做了個上門看診,卡維又上馬車去了一間在德魯奧拍賣行附近的咖啡館,之前一直苦於見不到卡維的學徒古斯塔夫就在這裡等著他。
從古斯塔夫見到卡維那刻開始,這位同齡人就給了他一種和自己老師貝爾納在一起的感覺。
也不是氣氛太壓抑或者壓力過大,只是一種很單純的個人氣質,甚至無關談吐和舉止。因為從他喝咖啡的動作就能看出這就是個泥腿子出身,所謂的貴族頭銜肯定是後來追加上去的。
一個都四五十歲了,一個還沒到二十,到底哪裡像呢?
這個疑問貫穿著整個談話。
「不好意思來晚了,今天病人特別多。」
「沒關係,反正晚上我有的是時間。」
古斯塔夫除了想結識卡維之外,主要還是得完成自己老師布置的拍賣後續業務,畢竟買家要多付5-8%的傭金,售後直接決定了品牌的影響力,絕對不能出問題:
「剛才我已經給了幾個運輸方案,不過需要維也納火車站方面有專員接頭,然後再用馬車運送到您個人倉庫。如果您覺得沒問題,就在這張單子上籤個字。」
卡維接過筆,看了眼單據:「接應沒問題,問題在於倉庫......」
「沒有倉庫?」
「恩。」
其實要在維也納搞個倉庫並不難,但卡維還是不想太過張揚,同時他對拉斯洛也沒到百分百信任的程度。像那種搞壟斷的資本家,並沒有太嚴格的底線,而且和帝國綁定得實在太深,維也納有至少1/3的基礎設施和他有關。
這就不是拉斯洛會不會背叛自己的問題,而是他想要背叛隨時隨地都能背叛,而且能把卡維嚼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卡維不喜歡這種事事都要找拉斯洛幫忙的狀態,沒有安全感,當然也不能和他完全脫鉤,藥廠和接下去的器械廠都要維持下去。等以後實驗室壯大了,說不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合作。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眼前卡維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能不能在這裡找個人過去幫忙?」他放下筆,叉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看著古斯塔夫笑著說道,「我看你就挺好的,又懂德語,要不幫我跑一趟?」
面對突如其來的信任,古斯塔夫有些驚訝:「我?我還需要在貝爾納老師身邊學習一段時間,恐怕這幾個月都沒辦法離開。」
「只要低調地安置好這些藏品,等我到了維也納之後你就可以回來繼續學習了。」卡維笑著說道,「委派的傭金不是問題,關鍵你是德魯奧的學徒,信譽應該有保障。」
「這不是錢的問題。」
古斯塔夫很想幫忙結交這位難得的朋友,但負責拍品運輸本來就有風險,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我一個學徒,在維也納也是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出差錯。這些可值十多萬法郎,出任何閃失我都承受不起啊。」
「走不了......」
卡維有點頭疼,承認當初參加拍賣會確實心急了,沒有做好該有的準備。現在臨時抱佛腳,遇到麻煩也只能認了慢慢解決:「那把東西全留在拍賣行的倉庫里要多少錢?」
「我們免費留到下個月的15日,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接下去每日都要交租金?」
「嗯,保管費每件物品每天要支付2-5法郎,按佔用面積和物品本身的拍賣價格來定價。如果時間太久也不行,時間久了保管費還會進一步上升。」
如果只是單件物品,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但現在物品數量顯然有點太多了。積少成多,就連卡維都覺得肉疼,主要這些完全是沒有任何必要的浪費。
「那要是在巴黎找間公寓當倉庫呢?」
「房租也不便宜,關鍵是如何保障它們的安全。」古斯塔夫學了幾個月,在這方面還算有點經驗,「為此你要僱人看著它們,還得保障雇來的人足夠靠得住,不會搞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話說到這兒,卡維算是聽明白了,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把東西運走,要麼讓德魯奧拍賣行代為保管。
如果選擇交付拍賣行進行保管,每天卡維至少要支付上百法郎的保管費。就算一個月期滿自己回到維也納,還需要再花時間解決倉庫和看守問題。等處理好這些,算上來回電報時間,少說得花掉一千多法郎。
要是半路離開巴黎,來回好幾天的功夫也會引起許多人注意,那些助手也是缺一不可,而且卡維也沒和他們親密到共享私事的程度。
「要是實在不行就只能在倉庫里留一段時間了。」
古斯塔夫點點頭,換了一份保管單據:「那這樣的話,就要簽這份了。因為有些拍品可能需要專家進行保養,這並不是我們拍賣行的份內事,如果有任何損耗都和德魯奧無關。」
卡維聽了之後心裡直打鼓:跨行確實夠麻煩的。
選擇再次被擱置,他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規避掉這筆花銷,古斯塔夫也給不出太好的建議。
兩人就這麼干坐著,邊喝著咖啡,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一開始只是圍繞著卡維的職業和對東方藝術品的興趣上打轉,卡維也明說了藝術品更多只是用來投資。隨後就聊起了古斯塔夫的理想,但隨著聊天越來越深入,卡維發現自己似乎漏掉了些關鍵信息......
「你家在瑞士?」
「是啊,我爺爺在溫特圖爾開了間小銀行,一直經營到現在。」
「小銀行......那可真不錯啊。」
「是挺不錯的,要不是我自己待不住現在可能已經在銀行里做事了。生活安逸,也不用看別人臉色。」古斯塔夫苦笑著說道,「不過一想到未來我也只能留在這家銀行里過著日復一日的簡單生活,我心裡就不甘心。」
「銀行以後肯定能做大的嘛。」
「其實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小銀行了,畢竟是中立國,要知道就之前普奧戰爭之前我們家就收到了好幾位富豪的存款。」
好歹是自己的家族產業,古斯塔夫就算沒興趣也多少有了解:「對了,卡維醫生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去那兒開個賬戶,就算全歐洲都打爛了,我們的安保也絕對不會出問題。」
此時的瑞士銀行還不能和二戰時期相比,但中立國的名號已經被喊了起來。
就卡維所知,一二戰瑞士都很安全,要不然二戰之後也不至於吸引到那麼多國外資金。
比起小小的瑞士,約瑟夫的野心就很大,可惜帝國內政相當糟糕,整個國家前途未卜。
他的工作和高層之間有著密切聯繫,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輕易離開維也納。但在經歷了戰爭之後,他也需要在維也納之外尋一條後路才行。
現在似乎就是個不錯的契機。
「如果你們有保險柜業務,比如存放下我那些藏品,並且能保證它們安全的話,我倒是有興趣在瑞士開個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