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結局(下)
陸則言穿了一個黑色薄外套,裡面是白色內搭。
他真的頭髮短了好多,整個人也瘦了好多。
跟她夢見他時一樣。
而且沒毀容。
老天果然還是眷顧她的。
高倖幸就那麼愣愣的看著,一動不動。
陸則言注意到高倖幸的身影,大步跑了過來,他下意識張開雙臂想抱她。
卻在離她一步之遠的距離停下來。
陸則言目光在她臉上,眼眸里是柔情和自責,他的手緩緩放下,不敢碰她。
他腦袋裡迴繞著下山時她說的話。
她說是他失約,她說不想跟他走。
她說,這次不要原諒他。
陸則言連死都不怕,可是現在,他害怕失去她。
為此,他能做什麼呢?
離開、放棄、成全什麼的,不在陸則言的考慮範圍。
她還病著,還很虛弱,他只能等她身體好轉一些,再「死纏爛打」。
反正他做好了究其一生,請求她原諒的準備。
陸則言眼眸下垂,脫下身上的外套,給高倖幸披上,輕輕給她攏了攏領口。
動作如同以往。
「倖幸,這裡涼。」
外套還有他的體溫。
高倖幸咬著唇,抬手就拍了陸則言嘴巴。
不重,但是在陳獻看來極具侮辱性。
陳獻看呆了,小心翼翼撿起被高倖幸扔在地上的外套。
高倖幸嘴角委屈下拉,眼眸湧上淚水,又倔強的不讓它掉下來:「陸則言,你嘴這麼沒用嗎?不知道該說什麼嗎?」
陸則言抬手有些顫抖,輕輕撫上她肩膀。
高倖幸哽咽:「你不會,我教你。比如說,你當時給我打的那兩通電話,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陸則言當時在車裡,子彈穿破擋風玻璃。
他能清晰的捕捉到那道白光。
他意識消散了很久,然後有重重的耳鳴聲。
他拿出手機,右手臂的骨頭露出來了,但他感覺不到疼,他艱難的撥打高倖幸的電話。
陸則言思緒拉回,看著高倖幸的眸,卑劣的埋藏了當時想說的話。
他現在說:「我愛你。」
高倖幸眼淚砸下來。
陸則言把高倖幸按進懷裡,柔聲說:「對不起,倖幸,對不起。」
說完,他頭偏了偏,唇印在她發梢,無比愛憐。
他聲音有些顫:「是我讓你難受傷心,你不想原諒我,就不要原諒我。」
高倖幸眼淚瞬間停止,這是什麼話?
她想起她當時迷迷糊糊說的話。
她當時是以為他死了,以為他來接自己,代表自己也要死了,才那樣說。
她沒那個意思。
可是陸則言卻像是真的害怕,胸腔都在發顫。
高倖幸微微撐開陸則言的懷抱。
陸則言鬆開手,深情地看著她。
高倖幸臉色嚴肅,冷聲:「你把手伸出來。」
陸則言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他抬起右手。
高倖幸看見他小臂上一條十幾厘米的疤痕,像蜈蚣,而縫合的痕迹,就像潦草的蜈蚣腿。
這傷痕,是以前沒有的。
她怔怔看了一會兒,鼻子發酸。
她開口有些哭腔:「你換一隻手。」
陸則言抬起左手,手心向上放在她面前。
高倖幸抓起來就咬,使了全身的勁兒。
陸則言疼得肌肉緊繃,但是就那麼站在那兒,不動。
陳獻上前:「小姐.」
陸則言一個眼神,陳獻就乖乖閉嘴,退到一邊兒。
高倖幸咬了十幾秒,直到嘗到血腥味才鬆口。
她憋著氣咬的,現在臉頰很紅,還掛著剛剛沒控制住的淚痕:「陸則言,這次就原諒你。」
陸則言頓了一下,再次把她抱進懷裡。
其實從她輕輕拍他嘴的時候,他就覺得她會原諒他。
但是,他不敢確定。
在商場上,他籌措算計,唯獨對她,他算不了。
他緊蹙的眉頭在此刻解開,愛憐的吻她耳畔。
「倖幸,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高倖幸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很傷心,我以前就說過,我很堅強。」她語氣有些俏皮,帶著些許打趣的笑意,「四個月而已,你別忘了,更久的我都等過,我可是有經驗的。」
陸則言心又疼了幾分。
高倖幸伸手環住陸則言的腰。
在這一刻,她深深感覺到,陸則言回到她身邊了。
他,再次屬於她。
她哪裡還計較生不生氣,原不原諒。
這些只能是包裹在愛意下的情趣,決不能佔用他們相愛的時間。
他們彼此深深淺淺、懵懵懂懂的愛了對方那麼多年,可仔細算算,能相擁的時間並不多。
她可太珍惜這樣的時間了。
陸則言閉上眼睛,輕輕道:「謝謝你,倖幸。」
高倖幸能體會到陸則言「謝謝你」這三個字的深情和含義。
她搖了搖頭:「只要你愛我,就行。」
只要一想到你一直在向我走來,不管千難萬險,也從沒有想過放棄。
我就覺得,我站在原地等你,並不吃虧。
我不生氣,你也不需要被原諒。
生氣和原諒太浪費時間。
所以,以後的很多很多年,都只能是相愛又能相擁的時間。
高倖幸手指撓了一下陸則言腰脊,語氣委屈巴巴:「陸則言,我好餓。」
陸則言放開她,看見她臉色不好。
他向陳獻伸手,手指勾了勾。
陳獻立馬遞上外套。
陸則言把她手牽著舉起來,像給小朋友穿衣服一樣,給她穿上。
然後彎腰一把抱起來,往樓下走。
像往常一樣,他的抱,浪漫且極具安全感。
高倖幸勾住他脖子,眼珠轉了轉:「你還能抱得動我?你瘦了好多!」
「你也瘦了好多。」
「難不成呵呵這就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嗯,每天都在想你!」
高倖幸嘴巴張了張,聳著鼻子就捏住他耳垂,嗔怪:「陸則言,你騙人!你都把我忘了,你還說每天都想我。」
「可是我並不是這三年才愛上你的。」
高倖幸點頭。
也是。
想著他送自己的油畫,覃畫家畫筆下的那片向日葵。
都是那些年,他闃然的愛意。
所以,就算陸則言忘記了他們的重逢,他們也一定會再次重逢。
就算陸則言忘記了他們的相愛,他們也一定會再次相愛。
陳獻跟在後面酸溜溜看他們打情罵俏。
他不明白,不明白陸先生為什麼被打嘴巴,被咬手臂,被扯耳朵,還這麼高興!
難不成,愛情讓人失去理智?
回到病房,陸則言把高倖幸放到床上。
貼心問:「想吃什麼?」
高倖幸抿著唇,發出鼻音「嗯嗯嗯嗯」的聲音。
剛才,高倖幸一直說話,聲音沙啞,陸則言就讓她不要說話。
於是她就這樣。
陸則言會心一笑,輕聲道:「你小聲說。」
高倖幸湊近,用氣音說:「想吃米飯。」
陸則言轉身看著陳獻,還未張口。
陳獻:「陸先生,暫時不能吃東西,而且」
陳獻指著旁邊還有半袋子的營養液:「小姐營養液都還沒輸完。」
高倖幸立馬瞪著陳獻,這小孩怎麼這麼會告狀!
陳獻嚇得縮了縮脖子,然後他看見史上最快變臉速度。
在陸則言轉頭瞬間,這位小姐伸手抓著陸先生衣擺,低眉順目嘴角下拉,啞著嗓子道:「陸則言,我好了,不要輸液了。」
她微微抬眸,眸子格外亮,抿著唇:「看見你,都好了。」
陳獻:「.」
陸則言:「.」
高倖幸又搖了搖陸則言衣擺:「我想喝水。」
「不行.」陳獻上前,對上高倖幸目光又退了半步,「還、還得等半小時,才能喝水。」
陳獻是真的不懂。
他都能看出來的「演技」,陸先生怎麼就跟著了道似的選擇性眼瞎。
陸則言倒了杯水,抽出棉簽沾濕,然後認認真真的抹著她乾裂的嘴唇。
語氣全是哄意:「倖幸,聽醫生話,等你好了,什麼都吃。」
陸則言把棉簽收拾了,回頭就對上高倖幸上挑的狐狸眼。
高倖幸蹙眉:「陸則言,你把衣服脫了。」
陸則言眉梢抬高,未動。
高倖幸瞥了一眼陳獻:「護工小弟弟,你先出去,你不能看。」
陳獻臉染上紅暈,轉身離開。
他關門時聽見裡面的對話。
陸則言聲音極其無奈:「倖幸,別鬧。」
「快點兒,你不脫,我自己上手了,我跟你說,我現在虛弱得很,可能會暈倒。」
「你坐床上,別鬧」
陳獻關上門,跑了好遠才坐下。
這位小姐這麼猛?
看來,她不是「配」陸先生,是「治」陸先生吧。
病房內。
高倖幸跪在床邊,雙手手腕被陸則言輕輕控制住。
高倖幸撇著嘴:「我想看看你的傷。」
陸則言眉心跳動,輕嘆口氣,把人攏進懷裡。
「我沒事兒,只手臂被玻璃划傷,其他地方都沒事。」
只玻璃划傷?
他怎麼能說得這麼簡單?
高倖幸知道,陸則言的傷肯定都是極具資歷的醫生處理,可是那手臂的縫合歪歪扭扭,可怖至極。
這都表示,傷很重。
高倖幸咬牙:「你騙人,你你還做頭部掃描了剛才。」
「.」
「謝呈說,你是頭部中槍。」
「沒有。」陸則言吻了一下她耳廓,手輕輕順著她背脊,安撫,「沒中槍,只是子彈碎片插進顱內而已,已經取出來了,現在就是有血塊,沒什麼大事。」
「血塊呢?現在怎麼樣了?」
陸則言學著高倖幸的話:「見到你,都好了。」
高倖幸錘他肩膀,推開他:「陸則言,你陪我睡覺吧。」
「.」
「沒吃沒喝的,不睡覺好難受。」
「好。」
兩人合衣躺在床上,高倖幸窩進他懷裡,舒服的蹭了蹭。
她手下滑,探進陸則言衣擺:「我們什麼時候回玉和?」
「過兩天。」
高倖幸輕輕「哦」了一聲,指腹輕輕在他小腹滑動,她能感覺到他腹部肌肉的收縮。
突然,她手被陸則言隔著衣料按住。
高倖幸仰頭對上他晦暗的眼神,糯糯解釋:「我就是看你瘦了好多,摸摸看還有沒有腹肌。」
「你也瘦了很多。」陸則言視線下移,再慢慢回到高倖幸臉上,「想我摸哪裡?」
「!!!」高倖幸收回手,「你怎麼這麼色?」
陸則言被她賊喊捉賊的無賴勁兒氣笑了。
他扶住她後腦勺,輕輕吻她額頭:「閉上眼睛,休息會兒。」
高倖幸閉上眼睛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窗外又開始飄雨,淅淅瀝瀝,卻一點兒也不惹人煩。
陸則言把人摟緊了些,嘴角微微上揚。
芸芸眾生,多得是愛而不得。
能堅定相守,已屬偏愛。
或許神明是位不信愛情的優越者,才會設下如此多的跌宕。
儘管如此,陸則言依舊感激神明,允許了愛情的存在。
而對愛情的信仰,屬於他們。
然後他們會用很多很多年,來證明。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