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怕光
「滴答。」水滴沿著牆壁上面的石塊連綴成珠,恰好沒入夏瑾禾的指尖。
她伸手捻了捻,水沫在指尖暈開。
水牢中並沒有很多人,遠遠地看過去,裡面散發著陣陣刺骨的寒意,不用想,也知道牆面一定很冷。
「呵,」水牢中冷不防傳來一聲嗤笑,是那道閑散的調子,「膽子還挺大。」
「一般人看到血掉下來,魂都要嚇沒了。」
老婆婆和那個老頭也跟著笑了起來,一瞬間水牢里的氛圍有些可怕。
夏瑾禾怔了下。
那人似乎是被夏瑾禾的動作取悅了,笑了聲,「不信,你抬頭看,頂上都是掛著死人。」
水牢光線實在是太過於昏暗,夏瑾禾只能靠嗅覺,鼻尖沒有聞到任何血腥味,確定從上面落下來的液體是水后,她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
總歸她現在是沒有退路的。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后,夏瑾禾看清楚了水牢的布局,中間是一灘黑色的液體,寬大的空間里簡單地被分成兩個部分。
剛剛說話的人就被綁在兩側。
在一眾老弱病殘中,有一個男人不止手腳被烤了起來,眼睛也被蒙上了,如果夏瑾禾猜的不錯的話,她在門口的時候,那慵懶的調子就是他發出來的。
「喲,竟然沒被綁。」許是感知到了夏瑾禾的動作,那人繼續調笑道。
夏瑾禾抬眸,果然看到那個男人嘴唇張合,一旁被烤住腳的老婆子沖著夏瑾禾笑了笑,「別理他,在水牢里待久了,腦子有些不正常,就喜歡嚇唬小姑娘。」
夏瑾禾:「……」
「人家是皇親貴胄,在這裡只是體驗人間疾苦的,什麼時候玩夠了,說不準就回去了。」
這話一說完,老婆子對面的老頭也笑了笑。
致死那男人幽幽開口,語氣里滿是怨懟,「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水牢四處都潮濕的很,根本就沒有能下腳的地方,夏瑾禾的襦裙上早在進來的時候就沾上了泥漬。
「小姑娘,就你一個人,直接跑了多好,怎麼這麼聽話?」老婆子舔了舔唇,似乎有些遺憾。「我要是你,剛剛就在門口跑了。」
水牢外面確實空蕩蕩地,寸草不生,當時要跑的話,也不是走不了。
但是,跑出去又能如何呢?
她的身份地位在這,只要她還在京都城就早晚會被發現。
估計也是那幾個小太監也覺得,夏瑾禾一個弱女子不能折騰出什麼大風大浪的,連拷一下的步驟都省了下來。
「看什麼?」老婆子注意到夏瑾禾的目光一直看著她的腳鐐。開口道:「別看了,解不開的。」
夏瑾禾搖了搖頭,這種鐐銬她曾經在醫仙谷的時候似乎是見過的。
解開倒是能解開,只是她也不是多管閑事的性子。
「老婆子我都一把年紀了,對烤著不烤著早已經沒什麼執念了。」老婆子頓了頓,「只是姑娘,你年紀輕輕地,怎麼也被壓到水牢了?」
夏瑾禾搖了搖頭,反正衣服也已經濕了,她也不是什麼講究的人,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了上去。
水牢里幾人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一個個眼神都變的有些意味不明。
水牢里前前後後也有幾百人,只不過活下去的,並且到了這把年紀的,也只有他們三人。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膽子這麼大的小姑娘。
水牢的可怕一直都不在於裡面的人,而是環境幽閉的可怕,水滴從高處一滴滴沒入體內,晚上蚊蟲又多,日復一日,早上害怕,晚上睡不著,心理素質如果不強大的話,被嚇死的概率就會大上很多。
再加上食物匱乏……在水牢尋死是很容易的。
夏瑾禾相信,這幾個人現在還活著,一定是有執念支撐著的。
夏瑾禾沒再說話,現在她不想相信任何人,也不能相信水牢里的這些人。
只是,她心裡還有一絲僥倖,她總覺得顧千渝會來的。
「打個賭吧,我賭這小丫頭活不過三天。」老婆子自以為聲音很小道。
「這丫頭,比之前來的人都要沉穩的多,這頭蓋骨也是說坐上去就坐上去了,最起碼得十天。」對面的老頭反駁說。
夏瑾禾睜開眼,「你們敢不敢再大聲一點?」
「……」
「那我們小聲點?」
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地,夏瑾禾心思一動,「若是我幫你們把這鐐銬解開,你們能出去嗎?」
幾乎是夏瑾禾話音剛落,老婆子和老頭都愣住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來什麼,興奮直達眼底。
那眼神很純粹,沒有一絲慾望。
夏瑾禾忽然就很好奇,這麼單純的人會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送入這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
「你們——」
暗處那個男人低笑一聲,打斷了夏瑾禾的話,「怎麼,繞了半天,你就是不想給我也解開?」
「你是不是暗戀我,所以想和我單獨待在一起?」
夏瑾禾:「……」剛剛在外面的時候,也沒發現這位這麼有自信。
「丫頭,你別理他,被關太久了,這兒有問題。」老婆子笑著瞥了那男人一眼,又沖著夏瑾禾指了指自己的頭部。
夏瑾禾:「……」
好像他們就這麼在水牢里待著也能活的很好?
夏瑾禾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扔了出去,「你們能悄無聲息地溜出去嗎?」
老婆子笑了笑,「能是能,被關在水牢里的生前都是罪大惡極,要是連這點武力值都沒有,說出來不是讓人笑話。」
老婆子笑著笑著,眸光就暗了下來,「不過,這鐐銬解不開的。」
「我都被關在這二十八年了。」
夏瑾禾心臟一滯,否認道:「也不都是罪大惡極。」
她也該回去了,出去這麼久了,還真有點想醫仙谷,想醫仙谷的仙風道骨的人。
「小丫頭,你憑什麼這麼覺得我們不是壞人?」男人雖然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夏瑾禾總覺的男人看著她的那道目光有如實質,一次不落的盯著自己。
「很多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夏瑾禾笑了笑,「立場不同,又何談對錯?」
夏瑾禾承認她這次過於草率了,但是她很想賭一把。
賭贏了,置之死地而後生,賭輸了,入地獄為厲鬼。
她從袖口中拿出一點白石花粉末,到入鎖孔中,又拿出一條綠色的枝蔓,然後是一枚銀針,輕輕一調,那腳鐐就開了。
老婆子晃了晃腳腕,有些沒反應過來,旋即一把抱住夏瑾禾,眼淚從眼角滑落。
對面的老頭見此也驚了下,將手放在嘴唇的位置,示意老婆子安靜。
夏瑾禾挑了挑眉,伸手輕輕推開了她,「怎麼,這外面還有人,說話都不能大聲?」
「那老頭膽小了一輩子,可能從沒想過活著走出水牢,草木皆兵了些。」老婆子簡單活動了下手腳,回眸看了夏瑾禾一眼,「看著銀針的細長程度,你是徐梅玉那老不死的小徒弟?」
「您是?」
徐梅玉是北辰國遠近聞名的神醫,但是他也不是什麼人都救,對藥材銀針這些東西又講究的很,久而久之,夏瑾禾染上了這些惡習。
只是也只有徐梅玉身邊的人才能意識到他這些小習慣,夏瑾禾自小在醫仙谷長大,應該是從未見過這個老婆婆的。
老婆婆笑了笑,「小神醫,也不用這樣看著老朽,我不過是年輕的時候和你師父有些交情。」
對面老頭眼神也亮了起來,「那老東西的徒弟都長這麼大了?」
手鐐腳銬都解開之後,夏瑾禾伸手想給那男人把眼上的布拿開,就被老婆子往後拉了一把。
「他看不見了,早些年被害了,眼睛是被他親哥,也就是太子給戳瞎的。」
「太子?」
老頭子琢磨了下,「估計現在已經登基了。」
夏瑾禾心下瞭然,沒想到她這輩子還能和位王爺關押在一起。
「北辰沐。」還沒等夏瑾禾開口問,蕭沐凡就自報了家門。「不知小娘子姓甚名誰?」
「夏瑾兒。」皇室之人多薄涼,夏瑾禾下意識瞞了姓名。
「我們現在出去嗎?」水牢里太暗了,夏瑾禾已經不明晝夜了。
老婆子笑了笑,「你是打算回醫仙谷嗎?」
老頭也跟著笑,「我們可以送你一趟,順便看看那個老傢伙。」
幾人都默契地沒問彼此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關進來的。
他們剛剛出洞口的時候,都有些發怵,探頭看了看又馬上縮了回去。
倒不是外面有多大變化,在黑暗裡待久了,潛意識就有些怕光。
不巧的事,他們剛剛探了下頭,就有小太監過來。
站在水牢外面也不進去,估計是北辰溪不放心她在這裡,特意找人看守著。
「你覺不覺得有點涼,這水牢不會真的鬧鬼吧?」
另外一個小太監也擼了一把胳膊,「你這麼說,是有一點,要不我們直接進去把那個夏瑾禾給弄死,這樣估計也就不用我們守著了。」
「正巧,這渝妃娘娘快要死了,丞相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夏瑾禾心口一窒,想來也快要十五了,顧千渝可能毒發了。
「哎,丫頭。」見夏瑾禾抬腳就要往前走,老婆子在後面拉了她一把,「等會了,別衝動。」
「外面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只有這麼兩個人。」老頭也附和了句,「這時候衝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道理夏瑾禾都懂,她只不過是聽到那個名字,下意識就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