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談玄論道
?潘興漢自從來到大明朝,妻子袁紅嫣是第一個無條件支持他做任何事情的人,可袁紅嫣只是出於本能覺得丈夫做的事情都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是個只做不說的人。
這個李贄不但能說連潘興漢都不敢明說的話,而且說的頭頭是道,自成一家之言。這讓潘興漢對他的態度大為改觀,李贄一陣高談闊論,將潘興漢對他的怨氣解消乾淨,並隱隱產生忘年知己的感覺。
「興漢願聞先生之言,請講當面。」潘興漢催促停住話語低頭喝茶潤口的李贄,想聽聽他對此事有何高見。
「虧我剛才還把你與你老婆比作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現在一看,狗屁不是。催什麼催,不知老夫偌大年紀需要喘口氣歇歇嗎,一點不懂尊敬老人。」李贄白了潘興漢一眼,仍慢悠悠的啜著茶水。
「嗯,很長時間沒喝到這麼好的武夷紅茶了,我在家鄉都很少弄到,你享此精品真是糟蹋。」李贄說完,閉上眼睛仔細回味,露出愜意之色。這幅姿態就如同心安理得接受孝敬賄賂、卻又警告下屬不得貪污的大貪官一個模樣。
李贄享受一番,才睜開眼睛,繼續用教訓的口吻說道:「不要以為我把你搗鼓馬車和那些破事放到一起說又是牽強附會,因為這裡面蘊含著同一個道理。在他們看來,所有外物外情都是引發百姓物慾的源泉,而物慾又往往引發思慮通達。百姓思慮通達,則不容易約束。
這就好比黃河水,只有把它們約束在河道里,才不至於泛濫成災不可收拾。小子,你壞在倒騰的馬車優先賣給那些平民百姓、商賈富戶,使他們定的行路規矩無法約束,而不在馬車本身。好東西誰不喜歡,但總的要看清楚誰該用,誰不該用。」
小子,你就等著吧,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會做出何人可乘坐輕便馬車、何人不可乘坐馬車的律令,或是乾脆就不讓你搗鼓這玩意。這和規定啥人不可以乘坐轎子是一個道理。」
至此,潘興漢總算有點明白秦老夫子極力帶領讀書人反對自己製造馬車的緣由。原來在讀書人眼裡,這好東西根本就只有高高在上的權貴才有資格享用,平民百姓使用就是違制。在朝廷發布律令之前,他們作為衛道士,自然有責任站出來阻止自己售賣。看來秦老夫子死的不冤,為了維護士大夫的尊嚴,總的有人付出。
為了摸清李贄肚子里還有啥大逆不道的貨色,潘興漢決意引誘他繼續高談闊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子受教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尚請先生點撥一二,不勝感激之至。」
「嗯,孺子可教,既然如此,看在袁黃的面子上,老夫就稍微提點,能夠領會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不過老夫在京師居無定所,要安排一個靜室,準備齋飯,真不知袁黃是怎麼囑託你們的,連這事情都要老夫親自吩咐。」一聽潘興漢主動要求聆聽自己的主張,李贄不再蔑稱其為小子,給了個孺子的雅號。
只是得寸進尺,如同化緣的和尚索要飯食住處,讓潘興漢有些不爽,沒有這麼反客為主的厚臉皮。
通過李贄自述,潘興漢得知這位老先生祖籍福建泉州府,今年已七十歲,在明朝已屬於高壽之齡。李贄字宏甫號卓吾,別號溫陵居士、百泉居士等。他是嘉靖三十一年舉人,中舉后再沒參加會試。歷任共城知縣、國子監博士、姚安知府等職務。在道學、詞賦、禪學等方面都有非常高的造詣,竟然是道學泰州學派的一代宗師。…,
他除了贊同男女平等、自由戀愛、**再嫁以外,還是改革朝廷不合時宜的律法規章的倡導者,非常讚賞前任首輔張居正的一系列變革措施,尤其推崇張居正實施的一條鞭法,認為除此不足以中興。
李贄在道學上主張學為致用,痛恨周、程、張、朱的義理之學。說他們是假道學,是滿口仁義道德的衛道士、偽君子,指斥佔據權位的道學家們名心太重,回護太多,都是一些讀書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顯、無一厘為人謀者。這些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偽君子,反倒不如潘興漢這樣市井小夫與力田作者實實在在、幹啥說啥。指斥道學家們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道學家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讓這樣的朝臣當政,百姓只有活在暗夜之中苦苦掙扎。
他不但把程朱義理說的一無是處,還不尊孔孟,認為孔子並非聖人,沒什麼了不起的,非聖無法百花齊放才是興盛之道。
李贄對潘興漢製造輕便馬車大加讚揚,認為道德、思維等離不開衣食住行所必須的物品,穿衣吃飯就是人倫物理、不可或缺。
通過李贄的述說,潘興漢認為這個老夫子簡直是個**,處處與上司作對,為縣博士,與縣令、提學觸;為太學博士,與祭酒、司業觸;為司禮曹務,與尚書、侍郎觸;為郡守與巡撫、守道觸。
潘興漢懷疑他要是和原來的自己換個位置,一定是毛太祖忠誠的紅巾軍,放到民國混戰時期,一定是佔山為王的大軍閥。這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他在講述這些主張的時候,連一向大膽的潘興漢都聽的毛骨悚然,恐怕隔牆有耳,被無處不在的錦衣衛抓個反朝廷的現行。不過他確實看問題很深刻,往往能夠抓住問題的實質,一針見血。很多主張都適合火槍兵現在的境況。
於是潘興漢試探著問道:「先生一番言辭確是真知灼見,不知是否有北上塞外教授稚子蒙童,開啟民智的興趣?」
「老夫雲遊在外二十餘年,早已四海為家,何處不可去,正好此次在通州朋友家已經呆膩了,只要你別把我視為洪水猛獸,有足夠安逸之地,老夫去你軍營盤桓一段時日有何不可。」李贄樂的眉開眼笑。
原來他在通州到處宣講自己的見解,朋友怕他肇禍,禮送出門。沒了地方落腳又身無分文,才來京師找袁黃暫時棲身。潘興漢的邀請正可暫時解決他的困難,順坡上驢答應了潘興漢的邀請。
沒過三天,潘興漢就後悔把李贄留在家裡。在潘興漢的意識里,那些皓首窮經的大學問家都是整天埋在書堆里的書獃子,不在乎吃穿住用。可這位李贄,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
早晚兩次洗浴,一天換八遍衣服。房間要乾淨整潔陽光充足的,伺候的下人要眉目周正、年輕利索、聰明伶俐的,茶水要最好的,齋飯要清淡精緻的,出行要乘坐潘興漢給老爹娘專心製造的那種一模一樣的輕便豪華馬車,讀書不看刻印的非得要手抄本的。
我請的到底是先生還是祖宗,就連朝中一品大員也沒有這般講究,還口口聲聲譴責那些**貪官,你要是當權,比他們還不堪。書房客廳都已被老頭霸佔過去,潘興漢只好在自己的卧房捶胸頓足自怨自艾。
有人歡喜有人愁,潘興漢在後悔,可徐光啟和潘興臣卻在高興,連書院都請假不去,留在家裡聽老爺子講書,就連新招攬的武秀才賈少普都認為潘興漢做了件大好事,陪在一邊旁聽的孜孜有味。
潘興漢怕李贄把徐光啟給帶入歧途,只好提前實施教授格物知識的計劃,將小學到初中階段的算數和初級代數知識默寫出來,交給徐光啟研讀。本來潘興漢怕影響徐光啟明年的會試,準備以後再傳授的。有李贄摻和只得提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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