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歸
斯特帝國第七邊防軍離陽衛戍所
蘇虜很煩躁。
「老子整整上交了一百七十四個人頭,那可是一百七十四個青山匪的腦袋。」蘇虜看著眼前其貌不揚的軍需官怒吼道:「等了三天了,軍部的賞格還沒下來,倒先來了你這麼一個瘟神。」
「一百七十四個人頭。」軍需官點頭確認道:「青山盜匪確實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是我可沒聽說青山盜匪裡面有那麼多十來歲的孩子拎著大刀砍人的。」
「你什麼意思?」蘇虜惡狠狠地盯著對方說道。
「你上交的一百七十四個人頭裡,有老有少,當然,你沒有蠢到用女人的頭來領功讓我很欣慰,但是最小的男孩只有十五歲,最老的男人差不多有七十,如果說青山盜就是這麼一群烏合之眾,那麼我們究竟無能到什麼地步,才讓他們猖獗到今日還沒有剿平?」軍需官抬頭望著蘇虜的眼睛掛著淡淡的微笑說道。
「你是在懷疑我殺良冒功?」蘇虜出離憤怒了:「老子怎麼說也是帝國軍隊長,老子犯得著干那種齷齪事嗎老子?」
「那我們一起去柳家屯看看?」軍需官望著蘇虜微笑說道。
當軍需官說出柳家屯這三個字的那一剎那,蘇虜的神情瞬間變了。
他抬手抽出腰間的佩刀,向著眼前這個軍需官一刀砍去。
這個軍需官靜靜抬起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橫在身側,這根手指也擋住了軍需官的佩刀,鋒利的刀刃直接斬在了手指的中段,卻連一點油皮都沒有劃破,蘇虜只感覺自己斬在了最堅硬的鋼鐵之上,巨大的反震之力讓他險些握不住佩刀,而眼前的軍需官依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並沒有因為蘇虜的突然翻臉有任何的意外神情。
「就這麼說定了。」軍需官看著蘇虜:「當時你帶隊的都有誰,我們一起回柳家屯看看可好?」
蘇虜全身顫抖著:「你究竟是誰?你絕對不會是什麼狗屁的軍需官,那些大人物犯不得動用這樣的手筆來對付我這個無名小卒。」
「我只是一個無名之輩罷了。」軍需官看著蘇虜笑了笑:「不過你所謂的大人物,是長這個樣子嗎?」
這樣說著,他剛才伸出的那根手指慢慢迸射出金色的璀璨火焰,將整個昏暗的軍官室照耀得燈火通明。
看著軍需官手指迸射出的金色火焰,蘇虜第一時間是無與倫比的震驚,隨後是徹骨生寒的驚恐,他緊緊捂住嘴巴,就像被抽去骨頭一樣慢慢癱坐在地板上。
然後他開始瘋狂地用自己的頭砸著地板,這個兇悍的帝國軍人用幾乎自殺的力量如同搗蒜一樣的頻率,但是他又不像是在磕頭求饒。
更像是一瞬間被眼前的所發生的事情驚訝到精神失常,甚至需要用疼痛來壓制自己的恐懼。
「別怕別怕。」看著眼前的男人,軍需官用一種近乎安撫小孩的語氣輕聲對他說道:「我不會殺你全家的,我只是讓你帶那天的隊伍,再去一次柳家屯,我們合作愉快,好嗎?」
聽著軍需官那非常敷衍的安撫,但是蘇虜最終還是慢慢從恐懼中回復過來,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軍需官,額頭上的鮮血從眉心流淌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
「遵從殿下命令。」
……
……
蘇子葉回來得很晚。
不過他回來得再晚,柳如也能等到。
因為柳如根本沒有睡。
她真的已經很困了。
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洗了熱水澡,又飽飽地吃了兩頓飯,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再美美睡上一覺更高級的神仙享受嗎?
但是柳如還是沒有睡。
她害怕自己坐著也會睡著,所以把自己的頭髮用繩子綁在了房樑上,然後就站在了房間中央等著蘇子葉回來。
所以當蘇子葉回來的時候,也剛巧看到了柳如的頭懸樑造型。
「這是什麼造型,挺別緻啊。」蘇子葉看著柳如笑道。
柳如瞬間臉紅,在她原本的計劃中,是聽到蘇子葉上樓開門的聲音之後,就馬上撤掉自己的防睡措施。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蘇子葉回來是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的。
她只能手忙腳亂地解下繩子,也不開口解釋。
反正她相信蘇子葉那樣聰明的人,是肯定知道怎麼回事的。
「趕緊睡吧,明天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蘇子葉看著柳如淡淡說道,也沒有繼續嘲笑對方的頭懸樑行為。
「什麼地方?」柳如忍不住問道。
蘇子葉看著她,似乎思考了那麼一瞬間,最終還是將答案告訴了對方。
「柳家屯。」
柳如似乎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一般,這個原本熟悉的名字,此時卻成了她最不想觸碰的傷疤。
「你去了柳家屯嗎?」柳如喃喃說道:「你不信任我嗎?」
柳如之前所說的一切,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作證,但是如果蘇子葉真的自己去了柳家屯,那麼自己所說的是真是假就一看便知。
柳如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故鄉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此時她全身有些發冷地看著蘇子葉:「既然你已經去過了,那麼就已經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了。」
「既然這樣的話,明天我就不去了。」
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莫過於把癒合的傷疤重新揭開。
更何況這個傷疤根本就沒有癒合過。
「如果說這是一個請求,更是一個命令呢?」蘇子葉看著柳如靜靜說道。
這一次他沒有笑。
「接下來我會去葉夜學院,當然,你也會和我一起去,這一去之後,你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回到這裡。」
「所以,明天我們去柳家屯,是一場單純的告別,當然或許還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但是究其本源,這只是一場告別。」
「你將會徹底和過去的自己告別,然後走向嶄新的人生。」
這樣說著,蘇子葉望著柳如,等待著她的回答。
「命令嗎?」柳如喃喃說道。
她曾經暗下決心愿意為這個少年赴湯蹈火。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的赴湯蹈火最傷害的竟然是自己。
「好的。」柳如最終簡單說道。
就好像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