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今多少事,悠悠
葉青在打,葛生也在打。
只是看台上的那些觀眾看得只感覺不可思議。
原來真的可以這麼打起來嗎?
這裡的大多都是葉夜學院的天才,對於他們來說,由格物入致知就好像飲水穿衣般自然,大多在十歲之前,就完成了這個跨越,從而身蘊內息,從而言出咒生。
所謂格物境的種種,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
可是眼前的這兩個人,剛剛演示了洞玄境最不可思議的凌厲手段之後,轉而便沉浸在之後格物境的戰鬥之中,並且似乎樂此不疲。
更為可怕的是,自己這些觀眾竟然感覺他們打的極其精彩,而且深奧不可探知。
「格物境。」周晹看著下面兩個人的戰鬥,表情微微有些凝滯:「我真的到過這個境界嗎?」
「到是到過。」陌小京看著學長,微笑解釋道:「不過格物不惑境與格物圓滿境的差距,某種意義上和我們與天境之間的差距相差無幾。」
陌小京修鍊過千劫,那麼他自然也是格物圓滿境。
周晹瞪大眼睛:「有多厲害,能打過我嗎?」
經過周晹學長的不懈努力,而今終於堪堪突破了人境,按照新的境界劃分,已經是法相感知境,所謂越境而戰之,大概就是指的如今的葉小九打如今的周晹學長。
「很遺憾。」陌小京搖了搖頭:「並打不過。」
「那不是很沒用嗎?」周晹感到很滿足。
「是的,確實很沒用,嚴格來說除了洞玄境圓滿對於最後突破天境裨益極大之外,其餘三境的圓滿境對於最終的成就影響不大。」
「或者說,你如果在之前境界一味追求不惑之上的諸境,反而會極大拖慢正常的晉級速度,所以雖然現在說法尚不統一,不過我認為在未來只有那些確定會停滯不前的修者才會嘗試后三境,而更多的天纔則只會在不惑淺嘗輒止,頂多突破到洞天境就會考慮晉級事宜。」
「但是也有例外。」星曦此時淡淡開口。
她極少插嘴與她無關的事宜,就算與她有關的事情,只要你不主動提問她也往往聽而不聞。
但是此時她不僅聽而聞之,更聞而言之。
「倘若真正追求極盡者,又天縱奇才,那麼四境圓滿之後,會有大裨益。」
周圍人都默然不語,倒是陌小京看著她笑了笑:「比如你對吧?」
「曾經的我只是三境圓滿,法相境不足。」星曦糾正道。
「那麼四境圓滿的人,究竟是誰呢?」陌小京問道。
星曦回答,言簡意賅:「林夕。」
會場之上,葉青與葛生仍然打作一團。
他們對於彼此太過於熟悉,甚至說如果忽略葛生是俠親傳弟子的因素,他們更像是同門師兄弟。交手無數次,見招拆招極快,但接招補招更快。
當然,葉青更強一些。
既然他們都到了格物圓滿境,按照星曦對圓滿境的定義,那麼便是渾然如一,自成一體,無漏無缺,終得圓滿。
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皆如是,方可稱為圓滿。
而到了這個境界,差一線便是差許多。
葛生所差的便是他的雙手。
他的手之前握劍握得太緊,以至於而今無法緊握,若是往常倒也罷了,但是在與葉青交鋒的時候,雖然防守不落下風,但無法握拳便意味著攻擊要遜色許多。
但是葛生卻並沒有太多在意,他雙掌微張,在不停推掉葉青的直拳鞭腿的同時,神情卻微微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最初和葉青見面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自然不是什麼俠之門徒,甚至安檸媽媽也沒有教過他任何修行的門道,只很小的時候跟著釣魚的老頭學了幾式強身健體的功法,但打起架來也不見得怎麼厲害。
葉青也不是如今的九公主,忝列當世最強之一,而是脾氣古怪又冷清的小丫頭,剛搬來聖湖半年,從未與外界交通,甚至連言語的能力都慢慢失去。
他便在這樣的前提下與這個少女相遇,原本只是想看看這個冒入領地的精魅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己又能否斬妖除魔一番,但卻不料闖入空房,只看得到那塊被供奉在屋中的冰藍色鹽石。
入寶山而空手還自然不是少年的作風,況且精魅之物,怎麼能算是偷呢。
然後當他拿起鹽石準備離開的時候,卻撞上了覓食歸來的葉小九。
於是好一番大戰。
那是孩子間的廝打,當然不能與此時他們的戰鬥相媲美。
不知為何,葛生總感覺很相像。
大概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葉小九都顯得很生氣。
在這一愣神的瞬間,葉青一個邊腿掃中了葛生的小腿肚,瞬間吃痛的同時,少年的身體被撩飛起來。
葛生在空中雖然無處借力,但是卻不顯慌亂,他右手纏上葉青小臂,便要連拉帶拽地借力,好重新拉回局勢。
葉青在那裡笑了一笑。
她說白痴。
在葉青開口的那一瞬間,她左手猛然用力,將葛生整個人摜向地面。
他們的腳下都是水球場地所必需的湖水,所以葛生整個人都跌入湖中,落湯雞般濺起一圈水花。
然後葉青伸手探入水中,精準地抓中葛生的衣領,然後硬生生地將少年的頭濕淋淋地從水面中提了起來。
「笑一個。」葉青對著少年輕語。
在葛生想要傻乎乎地露出微笑的同時,葉青低頭,一記沉重的頭錘砸在了葛生的額頭。
葛生暈了過去,葉青放手,少年便臉朝上浮在了水面之上。
和葛生一樣,葉青也回想起了他們初見時候的情景。
而這記頭錘,就是她當初用來終結戰鬥的招數。
本來葉青想說很多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
她感覺已經夠了。
她轉身向著會場外離開,留下在原地昏迷的少年,白衣裙濺上了許多水花,濕淋淋地貼著白凈的小腿。
她在走的路上,打開了一個木製的小盒子,然後掏出其中一張薄薄的紙張,只草草掃過兩眼,便意興闌珊地將盒子向腦後扔了出去,任其漂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而那張薄薄的紙張微微泛黃,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少女看過便輕輕打了個響指。
白紙燃起火焰,轉瞬即為灰燼。
蘭流會結束。
葉青奪得了自由技擊冠軍並且在仲裁決鬥中擊敗了葛生。
按照慣例,蘭流會結束當晚會有盛大的晚會,但是身為主角的葉青並沒有急著前往,而是獨自走上了幽塔。
當她走上塔頂,還沒有等她開口,克里斯蒂的聲音便在她面前響起:「看來公主對我的禮物不滿意?」
「並不是不滿意。」葉青淡淡說道:「是很不滿意,請你注意這一點。」
「我很想知道。」她看著在陰影中浮現的清秀少女,表情微冷:「你究竟是什麼想法?」
克里斯蒂看向她:「我並沒有什麼想法。」
「沒有想法便這樣像丟抹布一樣將我哥還給我嗎?」葉青諷刺地笑了。
「如果你嫌棄的話就把葛生交給我,像妹妹將自己哥哥交給他妻子那樣交給我。」克里斯蒂淡淡說道:「而不是總想著自己還有最後一搏的機會。」
「如今我給了你這個機會,你卻又嫌棄我像扔掉自己不要的垃圾。」克里斯蒂表情冷漠:「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所以我才給你這個機會,可是你卻偏執地像個小女人。」
「雖然我也是女人,但是我從不理解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麼蠢的女人。」
葉青看向對方,笑容微微泛起:「那是因為你不懂情感。」
克里斯蒂看向她,沒有說話。
「雖然你是阿賴耶識,通曉世間之理。」葉青看著她:「但是薄情寡義,將父母視作敵寇,欺騙隱瞞十四年,又幽禁地底三年,這樣的人,又如何懂得人類的情感?」
克里斯蒂笑了笑,依然沒有說話。
葉青道:「我知道你不屑於解釋,也知道在你眼中,我是多麼的幼稚又可笑。」
「但是你又如何喜歡我哥的呢?難道不是只因為他和你有俠作為擔保的婚約。」
「所以你給出的公平競爭機會,便是把當初你我母親共同指腹為婚的約定作為禮物,這樣一來,父母之命在先,我便可以擺脫你與葛生之間的婚約桎梏,對么?」
克里斯蒂終於開口:「是的,當初那四個人的約定最終交由我母親保管,如今又落在了我的手中,自從蘭芷成婚之後,她的女兒將會是帝國公主,而蘭馨予的女兒又因為家族的興衰而擔當上重任,很難履行,所以無形之間,我與葛生便成了當初約定唯一的適選組合。」
「而在我幼時前往鳳眠山莊的那場旅行,便是雙方確認約定的行程。」
「從那個時候起,我便是葛生的未婚妻,並不因為他是俠的門徒或者說我是克勞夫特家族的繼承人而改變。」
「所以當我修書給安檸阿姨說明情況之後,她也便立即應允了我們之間的婚約,而無視了你這個雖然也在當初婚約之中甚至已經成為了葛生妹妹的蘭葉公主。」
「其實原因很簡單,我是那個能夠照顧葛生的人,而你卻需要他來照顧。」
「但是很不幸,自幼被安檸阿姨養大的葛生,自從出生以來就習慣於被一個年長而知性的女子照顧著,所以我們是更加合適的彼此。」
葉青看著她,等待對方說完,才緩緩開口:「你說完了?」
克里斯蒂點了點頭。
「那麼我大概明白了。」葉青說道:「因為我哥需要你的照顧,所以你便在七歲見過一面之後的十年後,第一眼就把他當做你未來的丈夫?」
克里斯蒂搖了搖頭。
然後笑了笑。
「公主殿下,您一直都不了解我,甚至不去試圖了解我,哪怕越來越承認我的幫助,越來越對我報以善意,但是您始終都不曾了解我。」
「還真是遺憾呢。」
葉青看著對方,表情微微有了些變化:「是啊,我一直都不了解你,也不想去了解你。」
「因為你對我來說太過於可怕,太過於不可戰勝。」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凝視深淵太久,自己也會被深淵吞噬。」
「我曾經面對過很多對手,但無論是石璃摩薩耶那樣戰鬥力完全碾壓我的存在,還是如同慶曆四年春這樣思慮深遠後手極多的深沉陛下,給我的感覺都完全比不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勝利的機會在哪裡,只能徒勞地欺騙自己說那是因為我沒有不顧一切地和你去爭,或者說自己不屑於和你去爭。」
「但事實上,我心裡也很清楚,即使最後自己走出那一步,也全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又何必這樣做呢?」
克里斯蒂搖搖頭:「可是公主您還是這樣做了。」
「我並沒有。」葉青否認。
是的,她沒有,原本克里斯蒂給了那張四個人的婚約。
在克里斯蒂的手中那麼自然是她和葛生。
但是到了葉青的手中之後,卻意味著葉青可以寫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們母輩所共同締結的婚約,不僅葛生,對於葉青與克里斯蒂也有著相應的約束能力。
但是葉青燒掉了它,也便撕毀了婚約。
甚至說如約戰勝葛生的少女,卻沒有對她所喜歡的人多說任何一句話。
事先信誓旦旦的要和葛生表白的誓言也化為烏有。
但是克里斯蒂卻說葉青已經做了她需要做,想要做的事情,
而葉青給予了否認。
克里斯蒂沒有追究這個問題,而是選擇了另外一個開端:「你說我不懂情感,說我選擇葛生只是我與他締結有婚約。」
「但你知不知道,最初選擇不履行婚約而和父母鬧翻的人也是我,對葛生不管不問一點都不去試圖知道關於他一切的人也是我。」
「原本在我的世界之中,便沒有愛情的位置。」
「我是阿賴耶識。」
「但阿賴耶識只會是我。」
「我不希望留下子女,哪怕他們只有不到五分之一能夠繼承我才能的概率,但只要有這個概率,我就不會誕下子女。」
「因為這很無聊,也很無趣。」
「但是相反的是,並不是因為我想要履行婚約我才選擇了葛生,而是因為婚約的對象是葛生我才嘗試去履行婚約。」
「正如你做的那樣,我想撕毀婚約並不會困難許多。」
「我給了易嵐山一個面子過來看葛生一樣。」
「當看過第一眼我就明白,這個笨蛋是我想要度過一生的男孩。」
「為了確認我再帶他回家見我的父母,然後我在臨風島上給他講了三天的故事。」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我依然沒有下定決心,直到他幫助我和父母解開了心結,我放逐了父母,也便決定和他履行婚約。」
「然後才有了和您的帝誓,是的,我是要宣示主權。」
「因為我喜歡他。」
「也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