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_北方凍土篇 一百九十一 渺茫之念

二_北方凍土篇 一百九十一 渺茫之念

與「小奧學長」那次神奇的相遇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在那之後,這第一道門其實早便是虛掩著了……

而真正推開這道門的時候,年輕的魔造大師已經踏上這片凍土冰原,被分配到羅斯角兵站,並且在軍資部里閑坐了幾天……

那當然是「出離」作出的選擇,因為工坊里接觸到的幾乎全部都是中級陣法,並且體內的元力儲量也已破萬,還在高速增漲之中……

……「內心迷茫,便萬千大道皆不可行……」

……「內心堅定,則深淵峭壁也能通天……」

從狹隘的某個角度來說,小奧學長這兩句話似乎就是他與「出離」的真實寫照……

不過壓在他心上的如今何止是「迷茫」,還有很多很多更加沉重的鐐鎖……

而「出離」本身就不需要「堅定」或是其它詞句的激勵,這具映像永遠只會計算,然後作出或是或非的選擇,就像《中樞子陣邏輯學》中最為基礎的「門迴路」……

無論哪具映像使用的都是同一顆大腦,在門內這三株參天巨樹腳下,在如夢如幻的淡藍星空中,漸漸的,他也吃掉了數之不清的中級魔造「果實」,習得了許多種看似複雜的中級陣法,魔造水平有了極為顯著的飛躍……

他依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魔蓮」,也便沒有這門修鍊體系中普遍存在的恐懼,那些看似艱深的中樞子陣如今越來越像一張張「薄膜」,在「理論」與「理解」這雙重碾壓下一觸即潰……

僅從魔造學上看,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面前並無任何「深淵峭壁」,「通天」似乎也非妄言,「琳大師」的名號便是最好的證明,儘管他與「出離」對此都不在意……

兵站里的生活很快就趨於平穩,漸漸擁有了某種「慣性」,關於軀體支配時間,他與「出離」也漸漸達成了默契,在拒絕不能的酒局結束直到晨起的七八個小時里,在如今已然三十比一的神奇流速中,他還有足夠的時間細細咀嚼許多知識,其中一些應該很快就將在「出離」手中,轉化成為連他都忍不住讚歎的許多東西……

比如「試製一號」與新版鑄件工藝……

比如最近交付「長弓營」,正式開始實戰測試的那樣武器……

只是今晚的他已在樹下枯坐了很久,卻始終無法和往常一樣沉入這些書籍之中,暫時忘記那些枷鎖……

他已很久都沒有真正入睡,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會在他的夢裡逐一浮現,無比親切地喚著他的名字,然後一遍又一遍喪盡生機!

然而他也無處可去,在由他支配的時段之中,也只有在傳承書室里,這副身軀才能維持入睡狀態,元力消耗才會降至最低程度……

「出離」偶爾還會研究一下星鬥武神留下的那些拳印,幾個新的星宿名字也已印入腦海,作為安撫「暴虐」的手段之一……

但「出離」從未進行過任何形式的驗證,而他自己也早已停止了任何形式的修鍊!

「黑白元力彈」更是很久都沒施放過,阿布的主食如今又回到陣法,好在中級陣法中的元力儲量更高,手鏈里的極品屬性晶石還算足夠,小傢伙自己也能吞下一些廢棄礦石或是鑄件殘料之類,沒有餓過肚子……

即便如此,這副軀體的晶力儲量依然還在增漲!幾個月前就已突破了十萬!

在他腦後,黑白兩半元輪的旋轉依然還在加快!洞穿心臟的兩道龍捲同樣也在加速糾纏!他時常覺得自己就像意識空間里的一道幻影!

若非還有痛苦,他早就應是虛無……

黑白元力從來都是源於兩半元輪,這是毫無疑問的真實!但任何一具映象都無法限制它們的增漲!

以往絲絲縷縷的溢出如今卻是破閘而出的洪水!傾注進這具軀體的每一塊肌肉里,每一絲元力脈絡都有無比清晰的飽脹之感!無法存儲的那些更會四溢消散!

那抹灰意當然也會隨之消散!

直到黑白元力足夠稀薄、足夠安全、又足夠不引人注目的距離方才開始緩慢回收,當然也和陣法充能時候那樣,至少會有萬分之幾的失去……

任何一具映像都無法接受這件事情,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控制右掌內的那團「花錐」!繪出一道又一道符文,構成一道又一道迴路,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留住它們……

那團「花錐」如今早已完全散開,成了所有映像都很熟悉的基礎「元力彈」陣法,如今已有一模一樣的三層!

但枝節還在繼續生髮!他們也唯有將意識儘力沉潛進「花錐」,努力影響枝節出現的大概位置,將其中的絕大部分盡量引領到能夠控制的部位……

在流元視界里,鏡中的「花錐」如今越來越像一蓬愈發茂密的「水草」!沿著右掌肌肉向上延伸,已然搭上了右肩位置……

好在這項「工作」如今早已交由「出離」,也只有那具映像才能做到一心多用,不但可以完成軍資部里的各項工作,還有餘力計算出枝節將要生髮的位置和概率,然後提前作出應對。

若非如此,以他今晚的狀態,怕也只會更加痛苦……

但他同樣清楚,這種「旋卷態」的黑白元輪才是他繼續存活的根本!

以他目前的魔造知識來看,這種形態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和西婭姐姐實驗室里那台元素離心機並無分別。

黑白兩半元輪一定都有極為龐大的某種「體量」,也只能依靠足夠速度的旋轉才能維持最基本的分離,只有這樣,那抹灰意才能填入其間極為微小的縫隙里!

那抹灰意本身畢竟不是神壇強者,哪怕從「冥痕契」里獲得再多的增益,也難以彌補本質上的差距!僅從原理上說,黑白元輪的旋轉就是必要條件!

至於那兩道龍捲,則是這種「旋卷形態」所必然擁有的顯化,與湧入身體的黑白元力一樣,都是那抹灰意被扭曲被稀釋,但卻無時無刻都要完全分割的戰場!

在魔造學里,這種結構稱作「耗散」!

就像柴草上的火焰!就像湍流中的水渦!

他同樣明白維持「耗散」的核心就是「輸入」!

這種短暫存在的結構之所以能夠成型,就是某種輸入超出了某個閾值!

只要「輸入」足夠,多餘的「動量」、「能級」或是其它數論概念就能短暫集聚在「耗散結構」上,成為「耗散結構」本身的參數,如今的他甚至可以構建出簡略的數論模型!

在「旋卷態」的元輪上,「輸入」當然就是愛琳的魂魄!

這位緣慳一面卻原來時刻陪伴在他身邊,如今更已為他傾盡所有的女孩子,即使這般狀態也照樣還是不顧一切!哪怕捉襟見肘也要全力迎合黑白元輪的旋轉!

就為了他這樣的極罪之人能夠多活一段時日!

從三年之約至今的三百多個日夜裡,他不止一次試圖與她交流!不止一次試圖與她建立聯繫!

他真的很想問問她……

……何至如此……

……滿身罪孽的他……如何配得上這等厚愛?!

……難道不後悔么……

……愛琳……

……哪怕只有半分……他也好受得多……

無比劇烈的痛苦透徹心臟,再度傳來唯有他能聽到的輪鋸之音!儘管意識能夠進入傳承書室中,他依然還是黑白龍捲蹂躪不息的那樣東西!在黑與白的根部懸吊而起,彷彿濺射出黑與白的血液,撕扯著他無可饒恕的污罪!!!

然而那抹灰意卻永遠都會揉身而上,無比倔強地繼續稀薄下去,黑白龍捲再是狂暴,也沒有一絲能夠觸碰彼此!

只是她從不回應隻言片語……

……這樣的存活毫無意義……

……不是么?

他如是想到,莫大的悲哀再度兜頭罩下……

一旦「輸入」不足,「耗散結構」就會轟然破滅,他很清楚!

他更加清楚,愛琳的魂魄根本撐不了多久!

與其毫無意義地消耗下去,為他這樣的罪人魂飛魄散,倒不如他提早離開!

……他早就該死了!

……如果還能死在戰場上,死在妖魔手中,或許還算有點價值……

……或許在他死後,黑白元輪就會回歸寂滅,那抹灰意便能就此解脫……

……趁著她的殘魂還未枯敗到令他更加痛苦的地步……

書室被狠狠捶了幾下,他當然清楚外面來的是哪具映像!

可也就在這個瞬間,所有黑白就被切斷了全部感應!

那抹灰意此時就像一條無比憤怒的蒼龍!沒有她的允許,他休想調用任何元力!

哪怕她面對的是「暴虐」,是最不吝惜這副軀體的主人!

早在他喝乾滿滿一缸「白夜燒」的時候,這場戰鬥就爆發過!最終失敗的當然是「暴虐」!

……現在又何必再戰一次呢?

……毫無任何意義啊……

他在樹下默默說著,枝梢無數幽藍色的光芒彷彿也在隨他低語……

他抬眼望去,在更加遼遠的某個地方,那條淡近於無的金黃絲線隱隱浮現,折射在他眼裡……

越發晶瑩的那枚光點截留了絕大部分金色,越發顯得鮮活,還有一絲會流向光點身邊,沒入那粒早已死去的晦暗晶核之內……

在那條絲線彼端,便是難以言喻的那道存在……

在黑白元輪成為「旋卷姿態」之後,那道無比博大的符文胎盤便隱向更加深邃之處,「紋」也早已與他斷了聯繫……

他曾不止一次呼喚過,所有意識也曾不止一次探向那裡,試圖觸上那根絲線……

可是他的所有努力都被那道胎盤拒之門外!似乎祂極為厭棄任何一點與黑白元輪有關的東西!

無比冷硬!

磐石一般!

但祂同樣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那絲願念!

哪怕渺茫得如同微塵……

根據現有的魔造知識,理論上說,「耗散結構」的輸入本身並不特殊,只要能夠滿足條件,任何形式的輸入都能代替!

這種「輸入」他早已擁有,就是符文胎盤!

他當然奈何不得那種層次的存在,可他與符文胎盤之間還有羈絆絲線!

絲線上的金黃之色非但也是魂力,更是法神大人留下來的更加強大的魂力!

哪怕僅僅導出一絲,或許愛琳就能脫身出來!

如果來得及的話,或許還有更加美好的事情發生……

但他同樣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微塵一般的他,如何才能越過這道如淵似海的鴻溝……

或許這絲願望本身就是虛無縹緲的念想……

只會搖曳於無望之時……

綻放在幻想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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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魔史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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