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食材（二）

季長輝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的。

父親是警察局長，母親開了家法律諮詢公司，家境算不上大富，可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這些並不能讓他自傲，他真正認為自己是上天的寵兒，是從大霧出現的時候開始。

他那時候正在寢室，並沒有外出。很快，就聽到校園裡慘叫不斷。他第一時間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假期結束，快要來學校之前。他的父親將他喊到書房中，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如果發生什麼你理解不了的事情，千萬別猶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我來接你。」

「如果當時你在外面，記住，去首都，或者沿海。不要管我們。」

他當時並不明白為什麼。

問了父親，也沒有答案，因為父親告訴他：「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上頭……好像有點不對勁。」

十天前，這個可能出現了。

濃霧湧起的剎那，他正好在寢室，立刻拉上窗帘，反鎖了房間。

誰敲門都沒有開，就在最初的騷亂過去，整個校園陷入一片死寂的時候。他悄悄打開窗帘看了一眼。

隨後，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噩夢！

對面是女生寢室，中間隔著僅僅十米的街區。

而現在……女生寢室窗戶外，全部懸挂著一具具屍體！正隨風輕輕搖擺！

就在女生大樓上，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彷彿是一個躺在樓頂的女人。漆黑的頭髮瀑布一樣垂下。時不時捲起一具屍體放入口中。

就是那些頭髮，形成了這片屍體瀑布。

隔著濃霧，未知恐懼的近在咫尺，讓他再也不敢打開窗戶。

當天，他就發了燒。醒過來時，發現已經是三天以後。

飢腸轆轆的他，忽然發現自己多出了一種能力。

可以操縱風的能力！

風就像他另一隻手，他就在二樓，運用這種能力，悄悄拿來了小賣部所有食物，提心弔膽地在寢室活了下去。

自己很幸運。

他確定，如果能活著出去，憑藉這種能力，他一生榮華不是問題！

「希望爸媽那邊也好好的……」他百無聊賴地翻著書，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說道。

就在此刻，他面前的空間，忽然如同水波一樣蕩漾起來。

緊接著，虛空飛快旋轉，形成了一個兩米大小的深邃黑洞，一股難以形容的強大力量一把將他拉了進去！

………………………

頭好暈……

季長輝捂著額頭睜開了眼睛，剛睜開，他就倒抽一口涼氣，本能地挺直了脊背。

他已經不在寢室里了。

在他面前，是一間寬大的石質房間，裝修非常樸素。但中央一張餐桌，卻極其惹眼。

恐怕有十米長，三米寬，擺放著七把椅子。中央放著一隻數米大小的餐盤蓋……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餐桌盡頭，一個帶著白色面具，穿著西服的男子。

就在對方身後，站著一隻……木偶？

非常普通的木偶，穿著白色廚師服，帶著白色手套。然而，在看清對方的剎那，一股劇烈的恐懼感猛然衝上了他的心頭。

嗡……眩暈感隨之而來，將他腦海攪做一片漿糊，一個聲音拚命尖叫著：逃……馬上離開這裡！

然而，面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他甚至無法邁動自己的腳步。

剛抬腿，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他怎麼了？」李雲瀚也站了起來，愕然道。

「他直視了我。」安格斯子爵淡淡開口：「以他孱弱的精神力，直視我會當場發瘋。」

李雲瀚詫異道：「那我……」

「這是在您的異能領域。」安格斯子爵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是在外界，我們幾乎不可能有交集。」

「能救他嗎？」

安格斯子爵頭顱旋轉了九十度，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李雲瀚。

剎那間，李雲瀚感覺似乎被對方看穿。

看穿自己不過是一個剛覺醒的菜鳥。

「每一個唯一性的異能，都可怕地讓人髮指。」片刻的沉寂之後，安格斯子爵露出一個機械化的笑容：「所以……如您所願。我可以給他豁免權。」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

頓時，季長輝的慘叫聲馬上弱了下來。只剩下身體輕微抽搐著。

「啊……呵……」一分鐘后，他捂著太陽穴，涕淚齊流地勉強站起，癱軟到椅子上。

他永遠無法忘記剛才的感覺。

那接近瘋狂的瞬間。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只是看了他一眼，自己就差點發瘋！

而且……他還站在那個面具男後面，那個面具男又是什麼鬼東西？

他……到底恐怖到了什麼程度？

他的手指都在顫抖。

看到他漸漸平靜下來，李雲瀚這才說道：「你……」

「別殺我！！」話音剛落，季長輝已經雙手合十，額頭死死壓在桌面上：「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可以使用風！我爸是警察局局長！我可以幫您！我有用，我不想死！」

「我家人沒和我提起過您！他們只是讓我小心！我沒有冒犯您！不……我無意冒犯！！」

一瞬間，季長輝該說的不該說的，凡是認為能給自己增加一絲生存機會的，他都說了。

沒有一點反抗的想法。

他甚至不敢想，那個面具人如果要對自己動手，會是怎樣的場景。

李雲瀚話都被堵在了肚子里。

他本來想問：你還好？

結果對方瞬間交底。

是自己詢問的方式不夠和藹？

「我……」

「您放心，今天看到的，聽到的，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

不等他說完，季長輝哽咽著開口道：「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有點特殊之處，我也沒有看到您的臉！如果您願意放我回去，一切我都會爛在肚子里！」

「您如果有想知道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雲瀚不想說話了。

他忽然領悟了餐桌上的交流禮儀。

只要自己裝得夠像，對方的問號就追不上我。

「別緊張，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而已。」打定主意后，他放鬆身子，斜斜靠在了椅子上，抬了抬手：「安格斯，幫這位先生冷靜下來。」

「我拒絕。」然而，安格斯的聲音漠然響起：「我只是本場宴會的料理長，與其說我是為您服務。不如說……我在為這張餐桌服務。」

季長輝哽咽聲戛然而止，偷偷抬起頭，看了李雲瀚一眼。

李雲瀚同樣愕然抬起頭，驚訝地看向安格斯。

從見到對方開始，對方就表現得極其謙卑，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背刺自己。

他迎上了安格斯的目光。

那雙木偶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了人性化的目光。

有冷漠，有貪婪，甚至……帶著清晰的殺意！

他在試探自己……剎那間的福至心靈，李雲瀚瞬間猜到了對方的想法——這並不難猜，如果不是試探，對方的實力早就對自己出手了。他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在這裡，有一些他還不明白的規則在限制著對方，這是對方忌憚的根源。但同時，對方也發現了什麼，開始試探自己是否真正掌握了異能!

那麼……這份不臣之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片死寂中，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如同小馬駒奔跑。

「剛才季長輝發瘋的時候，我求助於他。那時候，對方的反應就有些奇怪。」

「也就是說……他認為王者餐桌的主人，理應具備恢復理智的能力？」

手指倏然一停。

「不，應該是更早之前。」

「自己還對這個餐廳沒有歸宿感的時候，自己還在詢問那些菜鳥問題的時候，對方恐怕就有了反客為主的想法。只不過，現在他捕捉到了一個讓自己騎虎難下的機會。」

怎麼辦？

咔噠……椅子後方，安格斯的身形詭異地拔高，將李雲瀚籠罩在陰影之內。木頭縫隙中，一隻只腥紅的眼睛，一根根蛆一樣的觸手生長出來，木質雙手沉重地搭在了椅背上。

低沉的聲音在李雲瀚耳畔響起：「先生，您在想什麼呢？客人都被冷落了。」

不！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季長輝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幾乎要縮到桌子下面去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現場氣氛宛若暴風雨前的寧靜，已經讓他差點要縮到了桌子底下。

李雲瀚微微頷首，既然退無可退，那就無需再退。

他清楚記得，王者餐桌給他的提示說過：在這裡，你是無敵的！

「我要他臣服。」意識中，他集中所有精神：「現在，馬上！」

刷……就在他意識出現的剎那，季長輝倒抽一口涼氣，飛快轉過頭看向一個方向。

他感覺到了，有什麼極其恐怖的存在，在這一瞬間，將目光投向了這裡。

「Shit！！」一直平靜的安格斯子爵，此刻同樣抬起頭，震撼地看著和季長輝同樣的方向，隨後再看了看李雲瀚，不敢相信地開口：「它怎麼會幫助你？」

卡！就在他身後，所有石塊齊齊翻面，露出了一張嘴的拼圖。

那是一張如同洞穴的嘴，裡面長者一圈圈鋒利的牙齒。

下一秒，那張嘴……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