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蕭正好幾日未來給薛鈺請安,薛鈺也不搭理他,每日自會有宮女太監向她告知蕭正的起居。
董熠當起皇帝的老師似乎十分的用心,每日寅時進到皇帝的勤政殿,若皇帝遲到必定訓誡,絲毫不留情面。聽侍人說陛下睡覺半夜驚醒,每每叫著董熠的名字。
薛鈺想著這些年和蕭正的種種,心裡軟了軟。她一個大人,沒必要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老皇帝去的突然,她成為太后那一年也不過十六歲,懵懂無知,心裡堆滿了憤懣。
蕭正非她所生,被立為皇帝也不過是權臣,皇親,宦官的妥協,那年她牽著蕭正的手走到龍椅的得意和些許恐慌現在還記得。
她以為自己做了太后就能懲治害死祖父的奸臣和那趙姓閹人,卻也不過是她天真的想法。
董熠派去的夏某令果然了得,不到半月,那葉里就被趕出了信陽,蕭正的不知道第幾代祖宗的墳墓卻被挖了。
他知道了痛哭不已,鬧著要立即啟程趕往信陽,修陵寢,重新厚葬他的祖宗們。大臣們紛紛勸說,不得已派了禮部的官員還有身邊的貼身侍人去往信陽。
那侍人回來將蕭氏祖墓的慘狀一一說與小皇帝,累得小皇帝要絕食三天,懲罰自己不孝之過。薛鈺聽了心裡也難受,若是祖父的墓被人糟踐了她必定也是想著要拚命的。
去到蕭正的寢宮,他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眼睛虛閉著,他已絕食兩日了。她想不到蕭正有這份心氣。
薛鈺心裡嘆息,何苦如此。
皇帝的貼身太監兆倫端著參湯跪道,「娘娘,奴婢沒用,您勸勸皇上吧,龍體重要。」
薛鈺落座在床沿,掖了掖被子。
「你已絕食兩日,如此下去身體如何能承受,你的心思蕭家的祖宗必已知曉了的,萬望陛下保重身體才是......」
床上的人仍是一動不動,薛鈺揮手,宮女太監皆退出皇帝的寢殿,「如今你已不小了,許多事該明白不是你或我一人就能改變的,如今是祖宗陵寢被毀,他日,他日若是......」
薛鈺頓住,不知如何開口,他日若是朝廷傾覆,又該如何自處。
「姐姐.....」薛鈺已許久未聽到蕭正這樣稱呼她了。
她進宮的第一年見到小皇帝時他也不過五六歲,那時他就是這樣喚她的,遭到太監訓斥,無人的時候皇帝仍愛這樣叫她,自他們逃出京都他就不曾這麼稱呼過她了。
薛鈺柔聲道,「嗯?」
「我不想,我不想做......」還沒說完他哇的痛哭出聲。
薛鈺就這樣看著他哭,沒有出聲,後面沒有說完話她懂,皇帝不想,她也不想,亡國之君和亡國太后,有幾個下場能好的。
剛逃出京都,她也曾想過能回去,後來卻明白了,蕭家王朝已是強弩之末,那個位置有權有野心的哪個不想坐上去。
蕭正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每日讀書的時間從來不遲到,功課也不落下。課間還會跟董熠交流談笑。
董熠似乎十分滿意,在教導皇帝這方面他是真的下了功夫的,無論颳風下雨,每日堅持給皇帝授課,手頭珍藏的孤本也樂於獻出。
薛鈺看不透他這個人,若說他對蕭家的天下沒有野心只怕這大鄴朝沒人相信,可端看他對皇帝這個架勢,君臣之禮,為師之道,外邊人看著哪樣都挑不出毛病。
那時霍韌作亂京都,那時皇帝登基也不過才一年不到。京都守備陳喧護著她和蕭正,宗室貴戚,文武百官一路去往陪都,路過安陽時那安陽守備卻早已和霍韌蛇鼠一窩了,后迂迴趕往襄城,從那去往陪都路遠卻安全。
可才剛到達襄城霍韌那斯卻追了上來,薛鈺是做好了自盡的準備的。
那廝攻打京都時大喊著要把太后納為他的姬妾,話傳到了她的耳邊,真真是氣死她了。
薛鈺有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況那霍韌進京朝拜時見過她,他乃是先皇的義子,每每進京先皇都會帶著她一起接受他的朝拜,那眼睛提溜在她身上,讓人十分討厭。
可也正因為是先皇的義子,把他養的兵強馬壯,野心膨脹。先皇一去,他便起兵造反。
他們在襄城被圍了一天一夜,在霍韌攻城時董熠率軍趕到,后西北邊的劉儼也率軍趕到,三日後兩支軍隊合圍霍韌,激戰了幾日那霍韌才灰溜地走了。
董熠與劉儼商討,繼續北上,奪回京都,卻不想西北邊的羌族和錫族聯合北下,騷擾西北邊境,三日後劉儼回撤後方。
董熠此時的兵力並非霍韌的對手。先皇在世時,霍韌經常貢獻仙丹,以求陛下延年益壽,把他哄得暈頭轉向,是以那霍韌要什麼就給什麼,銀子,兵器,糧草無不答應。
那時祖父上奏勸誡,被駁回訓斥,道,霍韌如朕生子。
可這個兒子在他薨逝后把他家江山給奪了。
劉儼走時候拜辭,她同皇帝一起接見。隔著珠簾,薛鈺只能看到他模糊的樣子,但對他卻印象深刻,劍眉星目,眼神凌厲,氣勢非凡。
那日他從襄城城門來,身後跟著泱泱士兵,如神邸一般出現在她眼前。
辭別時,劉儼道,待解決邊境憂患,必來助陛下收復京都。初始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後來便作罷,想來也不過又是一門權閥。
大鄴朝已名存實亡,皇帝無一兵一卒,各地方刺史,駐軍將領對皇帝的旨意都可置之不理。
陪都的一切建制都仿造京都,規格卻小上許多,她住的地方依舊叫長明殿,只是不若京都那般豪華寬敞。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天氣也漸漸冷了,在陪都這些時日,她還是適應不了這裡的氣候,潮濕黏膩,寒氣鑽心的冷,要不就一會冷一會熱的,每每都得著涼咳嗽。
「下雪了。」薛鈺伸手就要去接,被蘇姑姑打斷。
「娘娘,寒氣重,您可要愛惜自己。」說著將挽在手上的披風幫她繫上。
薛鈺深吸了口氣,忍不住咳了幾聲,道,「暖。」
「這是今年西北邊的劉將軍供奉的,用了兩隻虎皮縫製的,怎能不暖。」
「這東西可是稀罕物呢,他今年還送了什麼?」
蘇姑姑一笑,「東西可多了,都是那邊的稀罕物,就這樣禦寒的披風送了三件,還有其他首飾珍寶,都是這邊難得一見的,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薛鈺摸著這暖和的披風,她對劉儼已沒有多大印象了,卻依稀記得身材高大,和那雙犀利的眼睛,勾勾的盯著人,彷彿能穿透人心。
「好,去看看。」日子無聊,難得解悶。
蘇姑姑吩咐侍人將西北邊的進貢都抬上來,東西不多,打開一看果然都是稀罕物。
「娘娘的庫房裡的東西可都靠這位劉將軍的進貢才不至於空落落。」當時出京都乃是逃命,只撿了些重要的物件帶著,如今她的庫房除了劉儼進貢的東西基本沒什麼好物。
「陛下那邊也有么?」
「有,都有。」
「話說,這劉將軍也是奇怪得很,這一年多送了許多稀罕物給皇上和娘娘,這次還有對稀罕玩意呢。」
居然還有京都蘇家的羅緞,薛鈺一眼就認出了,她以前就十分喜愛,衣物基本都是他家的羅緞製成。
當年霍韌佔據京都,蘇家一夜滿門被滅,羅緞被盡搶殆盡,她已是許久未見了,未成想那劉儼居然找得出來。
薛鈺愛惜地撫摸著那羅緞,問她,「什麼稀罕物?」
一旁的侍人道,「那東西奴婢也未曾見過,須以竹葉餵養,如今在豫園裡養著呢,剛來這,似乎精神頭不大好,本想過兩日養好了再讓娘娘見見,逗娘娘樂呢。」
「吃竹葉子的,是什麼,帶哀家去見見。」薛鈺興緻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