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可怕的唐人
大唐不是大慫,做什麼事都喜歡用錢解決。
在這一點上,大唐其實是不如大慫財大氣粗的,而且也沒有揮金如土的洒脫。
唐人信奉的是另一套生存哲學,當我暫時打不過你的時候,就先讓你嘚瑟一會兒,條件什麼的都好說。
但只要讓我緩過勁,勞資特么的弄死你!
這種事,貞觀初年逼著太宗皇帝締結渭水之盟,過不了多久就以在長安表演才藝為生的頡利可汗最有發言權。
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報復,或者說反擊,簡直就是水到渠成理所應當的事情。
所以,王方翼對坐在主位上的薛訥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
黑齒常之在安西都護府,那裡比這邊的局勢複雜多了,輕易不能調動;劉仁軌那一副老骨頭,根本就到不了漠北。
剩下可選擇的對象,也就那幾個了。
丘神績就是條瘋狗,咬人還行,出來打仗只怕夠嗆;婁師德善於屯田,軍事方面還差點意思;程務挺,那一抔黃土也不知道幹了沒有……
想到這裡,王方翼對主位上的薛訥隨意地拱拱手,淡淡地說道:「折衝府隊正王方翼見過大將軍。您要是沒什麼吩咐,末將就回去喂馬了哈。」
知道你薛訥牛,親老子是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貴,但耶耶也不是一點跟腳都沒有的窮措大,你主將的威風,還擺不到耶耶面前!
隔山不打鳥,您一個河東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大將軍,沒必要跟我這不入流的兵頭一般見識吧?
「且慢。」
薛訥還沒說話,薛訥旁邊的一個白胖子卻說話了。
「沒請教……」
「監軍狄仁傑。」
「哦,沒聽說過。」
習慣性地嘴欠了一句之後,王方翼才忽然想到,自己好像現在真的只是個大頭兵,平時還無所謂,但現在朝廷擺明了車馬要找骨篤祿的晦氣,自己也被編入了軍中,那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了啊!
「對不住啊,狄監軍,小的鄉野粗鄙之人,實在是不知道您的大名。您可別怪罪呀!」
狄仁傑大笑:「永淳初年大破西突厥阿史那車薄啜,殺敵七千,擒其首領三百餘人,西域震服的王方翼王仲翔,居然成了鄉野粗鄙之人?與君相比,狄某豈不就是不識之乎的稚童?」
這話,可是撓到了王方翼的癢處了。
什麼**厥西突厥,在他眼裡都是突厥,都是給他送人頭刷經驗值的小怪!打突厥,他從來就沒有怕過!
薛訥點點頭:「可以。」
聲音冰冷,還有些生澀,就像一個很久不說話的人忽然開口不知道該怎麼協同口舌一樣。
聲音嘶啞還無所謂,但薛訥忽然說的「可以」是什麼意思?
耶耶可是什麼話都沒說啊!
這時候,狄仁傑的作用就顯露出來了:「大總管的意思是,一切都按照王隊正對付西突厥的法子來,蕭規曹隨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草原上的部族之間就流行一個規矩,每征服一個部族,凡是高過車輪的男子一律殺死,沒有身孕的女子重新分配。
血腥嗎?
殘酷嗎?
王方翼不這麼認為。
成年的男子,雖然看似是個很好的勞動力,但他隨時可能反叛,派人看著他們勞動實在不划算。而且,草原部族之間既不同文也不同種,一刀砍了,也不會有什麼負罪感,更不會有腐儒跳出來罵娘。
說起來很殘酷的辦法,卻造就了草原生生不息,一代代的傳承。
所以,王方翼在對付西突厥餘孽的時候,也就入鄉隨俗了一把,很是殺了個人頭滾滾。
被人罵了,王方翼也不在意。
被罵就對了,如果哪個武將被文官集團稱頌,那他絕對只剩下造反然後被全家殺頭這一條路可走了。
「你們知道規矩嗎?」王方翼試探著問道。
不是他輕視薛訥和狄仁傑,實在是因為各地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不一樣。中原地區喜歡開戰之前罵一陣,說著「殺你全家」其實根本就不會那麼做;而在北漠,卻是個實打實的犯罪描述。
他們,真得能接受嗎?
「你們能做得了這個主嗎?」王方翼又問。
不是看不起薛訥和狄仁傑,這天底下能提拔他王方翼的,只怕除了上陽宮的那位,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
職位什麼的都是笑話,真正的老鳥沒一個在乎那個的。今天你可能只是個守門小卒,明天你就可能是統領一方的大將軍。
「此乃監國太子的意思。」狄仁傑往東都方向拱拱手,遙祝李余在天有靈,「監國智謀深遠,胸襟寬闊,豈是你這罪臣所能評價的。」
薛訥點點頭:「嗯。」
「那就干?」王方翼獰笑著,「殺他個雞犬不留?」
「幹了!」狄仁傑也獰笑起來,「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薛訥再次點點頭:「嗯!」
…………
人有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儘管在大唐眼裡,骨篤祿最多也就是個打著阿史那家族旗號的馬賊,但骨篤祿自己卻不這麼,也不能這麼認為。
自己都懷疑自己的血統了,還怎麼騙別人,說自己是偉大的阿史那可汗家族的直系後裔?
此時,這位偉大的「頡跌利施可汗」正在大排宴筵,與諸嘍啰歡慶取得的又一次勝利。
此次進攻朔州,可謂大獲全勝!
陣斬朔州都督,擄取金銀、銅鐵、布帛、糧食無數。
雖然被王方翼攪了局,沒能進一步擴大戰果,讓人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遺憾。但唐人不是常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嘛。
不深入敵境,就避免了被人抄後路的危險,說不上是吃虧。
而且,此行還有一個巨大的意外之喜,那就是得了程務挺的腦袋!
當大隊人馬經過那個烽燧時,分明看見了那個山一般偉岸的男子,儘管整個身軀已經破破爛爛,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卻仍然保持著戰鬥的姿勢,單膝跪地,一手撐地,一手執刀。
他的身前,是一排排如韭菜一般被放倒的突厥戰士,他的身後,是一個早就熄滅的火堆。
「他在護衛那個火堆!」當時就有人叫嚷起來。
「天啊!這還是個人嗎?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強悍的人!」
崇拜強者的天性,讓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當時就跪拜起來。
更有人憂心忡忡,唐軍一個老卒就如此兇悍,咱們還打得過他們嗎?
要不,咱們撤吧?
任骨篤祿斬殺了好幾個意志不堅定的傢伙,軍心卻還是動搖了。
事實擺在眼前,一個百人敵就在那裡,如果唐軍都是這麼驍勇善戰,咱們這一去就不是去發財,而是去送死的呀!
幸虧,熟知唐國風土人情的國師阿史德元珍趕來,一眼就認出了老卒的身份——大唐前大將軍程務挺!
這就對了嘛!
用百十個人換一個大將軍,還是可以的。否則,唐人就太可怕了。
所以,程務挺的屍身很快被那些號稱要「生啖其肉」實際上卻是拿回去偷偷供奉的傢伙,給分割乾淨了。
甚至,連骨篤祿自己都分到了最大的一塊。
有什麼關係呢?
程務挺再厲害,也已經死在了我突厥勇士的刀下,供奉起他的屍身,讓他勇武的精神保佑我突厥戰無不勝,也是可以的吧?
畢竟,這樣的勇士在哪個國度都不會太多,這樣的人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應該得到尊敬。
所以,在聽說大唐朝廷派出名不見經傳的薛訥來討伐自己時,阿史那骨篤祿是不在意的。
你以為現在是貞觀年間呢,大唐隨便派個人過來就是絕世猛將?
薛訥,不知道,不認識,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