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O 笑比哭好
在我們這個古老的華夏民族,風俗文化無疑是極其豐富多彩的,並且具有著千差萬別地多樣性。
就年俗而言,古來就有「過了臘八就是年」的說法。而差不多的地方,也大都是把臘月二十三稱為辭灶(或祭灶)日——是灶王爺去「上天言好事」的日子。也稱過小年。
但在某些地方,對於辭灶日卻還有著特別的講究——不是家家都在臘月二十三這天辭灶,而是有著「君辭三,民辭四,王八辭五鱉辭六」的區別。
其實,這話追究起來頗有點趣味。因為這話的本意是說:君王之家——也可包括居官為宦的人家,都是在臘月二十三辭灶,普通百姓則是二十四日這天辭灶;要是哪個到二十五還忘了辭灶,乾脆二十六日就別辭灶了——也就是「忘了辭五別辭六」。
可就是這樣一句簡單明了的話,到了後來,竟讓人們根據諧音,戲謔地篡改成了「王八辭五鱉辭六」。
在岳二全他們家鄉這一帶地方,遵循的就是這一習俗——除了縣城裡和城四關的人家,鄉下人家都是二十四這天辭灶。
就是大年夜裡「請家堂」的風俗,他們村也跟鄰村有所不同;在鄰村裡,誰家有親人亡故了,頭三年裡,每當過年時,便在各自家裡設靈位擺供品,意思是讓故人回家來跟親人們一起過年。俗稱「請家堂」。三年過後,此儀不再。但在岳家溝村的岳姓一族卻是並非這樣;他們這一支脈,自老社會至今,一直都有一個公用的老祠堂,並且每年辭舊迎新之時,不管早年亡故的,還是近年來去世的,只要是他們這岳姓一族的,一律都會請到祠堂里,來跟本族的老少一塊過年。
因此,每當大年夜,岳姓一族的人們便在祠堂里你來我往不斷頭,即顯示出新年的熱鬧,也透出族人之間的一種親近與友好。
而祭奠所需祭品,那都是各家自願貢獻的。俗稱「湊份子」。
就是當「五更分二年」——家家下餃子吃年夜飯時,出鍋的第一碗餃子,不管你家離祠堂有多遠,也都要端到祠堂去,先給列祖列宗們供奉一番。
也正因如此,一到過年,在生活平淡、沒啥文娛活動的山裡人眼裡,岳家祠堂那裡,就是個最紅火的地方,大人小孩都樂意去那裡湊熱鬧。
當然,這僅僅是局限於男性。女人是不可以隨便就進祠堂的。
每年裡,只有大年初一早上來給祖宗磕頭時,女人們才會被允許進入祠堂——這是規矩。
但是,今年年夜的岳家祠堂那裡的景象,顯然不似往年的那般紅火了——至少是小孩子少了許多。
要說過年過節的氣氛歡快熱鬧,其實那大抵也都是熱鬧在孩子身上;少了孩子嬉鬧的場合,自然也就多了幾分冷清與沉寂。
而今年這種情況的出現,其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今年過年,差不多全村一大半的孩子,都被二全家的那台電視機給吸引去了。
畢竟,在這放映一場電影,基本上就跟過個小年差不多的山村裡,二全家裡的那台電視機散發出的誘惑力,尤其是讓孩子們覺得,這比跟著父親到祠堂里,去學那些磕頭作揖的禮節,實在是要有興趣得多!
話說二全家,早在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家門口就已經有孩子抱著板凳來等著看電視了。
當天色剛剛黑下來,忙碌的二全兩口子,還沒顧上吃一口晚飯的,堂屋裡早已是擠滿了看電視的人。
起初,房門勉強還能關閉得上。漸漸地,人越來越多,房門也就只得一直敞開著,以便後來的人們站在院子里朝里看。
再後來,人來了多少說不清,反正二全兩口子想進堂屋裡拿點東西,也都擠不進去了;只得讓人們一個傳一個,讓最裡邊的人把東西找到,然後再一傳一地把東西從裡邊傳遞出來。
到最後,來的人越來越多,居然站了大半院子。許多人除了能聽到電視里發出的聲音,其實根本就看不見畫面;這跟矮子扎進人堆里看戲是一個情況——光聽鑼鼓音、不見台上人!
但就是這樣,很多人就算是光聽個動靜,轉轉悠悠地也不想離開。而有些實在擠不進去的孩子,則是乾脆在院子里或是打逗嬉鬧,或是燃放起藥力很低、用手指捏著就可燃放的「豆楂鞭」,以及那種一經點燃,便會滿地上亂竄亂鑽的「火老鼠」來。
再來看看二全家養的那隻狗;起初來人時,它還能叫幾聲,這後來不知是累了,還是覺得反正叫了也不頂用,它也就懶得再搭理,乾脆鑽到自己的窩裡眯著去了。
二全兩口子呢?因為小賣部還不時會有人來買東西,院子里還有孩子放鞭炮玩火,所以二全既要照顧生意,還得注意在院子里戲耍的孩子,以防發生意外。這樣地裡外兼顧,腳底不閑,以至於讓對看電視這碼事,他壓根就沒有顧得上。
不過,忙碌歸忙碌,二全的心裡,卻是有著近些年來少有的那麼一種新年的快樂與高興。
丁素梅同樣也是夠忙活的;儘管從早到晚忙得沒住手,可都天落黑了,年夜裡要吃的餃子她還沒包好呢。好在有些想來看電視,卻又擠不進去的婦女出手幫忙,她倒也就落得個輕鬆。
但是,如此一來,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可想而知,這都女人擠滿了一鍋屋,熱鬧的氣氛那就自不待言了;只見那鍋屋裡,能伸上手的就干點,伸不上手的,嘴裡也別閑著;大家七嘴八舌地呱呱說笑不停,活像掉進了喜鵲窩,倒比那外面看電視的情形,別有一種熱鬧的氣氛、、、、、、
如今且說:跟二全家同住一天街上、那位快言快語、人送外號「破機槍」的嫂子,她在家裡忙完了過年該要備辦的事情之後,因為惦記著迷在二全家看電視,連晚飯都顧不上回家去吃的小兒子,於是便出來家門,來到二全家想看一下。
一進二全家,看到院里那麼多人,破機槍不禁驚訝地連連嘖舌感嘆。
見人多得想看電視也擠不進去,破機槍便想到鍋屋裡去。但房門一開,她看到裡面也是滿了人,自己進去也無處插腳。而二全家這人氣爆棚的熱鬧場面,又讓她一時不願抬腳就走開。
因此,她索性也就滿帶興趣地看起了幾個孩子,在她近前燃放豆楂鞭和火老鼠······
二全走了過來,客氣地讓著破機槍到鍋屋裡去坐,破機槍回答說屋裡人多,就不進去擠了。
就這麼著,破機槍與二全站在那兒,一邊眼睛看著孩子們燃放鞭炮、火老鼠,一邊嘴上對二全說著話——免不了又是感嘆一番眼前這熱鬧紅火的場面······
說來也實在是巧了,就在破機槍正跟二全說著話的這當口上,她面前的一個孩子點燃了一個火老鼠扔在了地上。於是,那火老鼠頓時便一溜火光的在地上亂竄亂鑽起來。但任誰也沒有料想到的是:那隻火老鼠三竄兩鑽的,竟然直奔了破機槍的褲腳過來,「刺溜」一下便鑽進了破機槍的褲腿里去了!
哈哈,這事要是擱在舊時社會裡,這類事情肯定就不可能發生了,因為老社會的女人都是扎腿的——褲腳用扎腿帶子一紮,任它什麼東西也不會鑽得進去。可如今是新社會,女人家不光解放了腳板,褲腳也早已是自由開放,像火老鼠碰巧鑽進褲腿里去的這種趣事的發生,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且說那破機槍,一當火老鼠一下鑽進了她的褲腿里,或許就是條件反射,也許是鄉下女人生活條件差——棉褲裡面沒有那麼多套褲之類的內衣穿,所以那火老鼠一鑽進她的褲腿里,便讓自身尾部噴出的火舌一下子燒到了她腿上的皮膚,反正一當火老鼠鑽進她的褲腿里,本就是個急性子的她,登時可就火眉急眼地連著跺腳、蹦高。隨即又像猛然逮住了火老鼠似的,一把抓住了自己右邊大腿那兒的棉褲,嘴裡還急聲驚氣地對旁邊的岳二全連聲喊叫道:
「他叔!他叔!快!快著!」
面對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情形,二全在最初的一愣之下,第一個反應,就是朝破機槍嫂子搶上一步,似乎是意欲施以幫助。但好像馬上又覺得有何不妥——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隨後,在破機槍連連地喊叫下,二全不僅沒有伸手去幫什麼忙,反倒只是忍不住嘿嘿發笑起來······
按說,象火老鼠鑽進了褲腿的這種事,事情是巧了點,可這跟屁股上扎錐子也差不了多少,離心還遠著不是?可眼下,事情讓破機槍急手燎腳地來了這麼一個過度反應,不光把院子里看電視的人們驚嚇了一跳,連鍋屋裡的丁素梅和其他婦女,也都紛紛聞聲跑出屋來,大家都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乃至知道了是咋回事,大家對火老鼠鑽褲腿的巧事,以及破機槍那大驚小怪地搞笑表現,都覺得著實是有趣得很。於是乎,大家不由得都沖著破機槍哈哈發笑了起來。
此情此景之下,這讓一向潑辣的破機槍,一時也不免略顯羞窘之態。但她畢竟是一個急水流里也能抓得住魚的人,看看旁邊那一直對她嘿嘿直笑的二全,又看看對她笑得前仰後合的丁素梅,她也就找到了自我解圍的話題——她抬手一指點那丁素梅,口氣責怪地開口笑道:
「都是你這個小鬼做的好事!以前你沒過門來,俺看他二全叔還是挺老實的一個人,心眼也好使。可這如今讓你一*倒好,眼見得也歪了心眼子,你們兩口子成了一路貨,肚子里凈是壞水!」
笑聲在二全的家院里洋溢著。它也如同漣漪一般,在這辭舊迎新的除夕之夜的空氣中蕩漾開來······
笑,比哭好?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盡在深深一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