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峰迴路轉
由於李外父和馬三舅已經提審過,交代的情況也大致相同,所以接下來就不用一一提審了,倆個太監是一起被帶上來的。鑒於他們是宮裡的人,算是相對照顧的給他們準備了椅子。
這倆個太監也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一點也沒考慮到案情的嚴重性,絲毫沒有客氣的就上了堂。進了正堂之後,居然也不行禮,只是拱拱手權當打了個招呼,自顧自的往那椅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腿,居然悠然自得的和堂上的官員對視起來。
這些官員雖然一個個都是老油條,但畢竟都是讀書人出身,那一身的風骨與氣節擺在那裡,原本就對太監這種卑賤的職業嗤之以鼻。現在這倆個太監居然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明擺著就是把你們這些人不放在眼裡,眾位官員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那臉卻一個個鐵青了起來。
陳峰可不是像堂上那些官員那麼怕事,雖然他也有點仇視太監,但看到林公公這些好太監的時候,也會客氣的打個招呼。但這不代表他就不反感太監,比如當初在開原一鞭子抽瞎的魏忠賢就是明證。這些太監也確實不懂事,仗著有靠山,在京師里作威作福,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大爺。
下放到地方軍隊里當監軍,或者到各地去做鎮守太監的,更是肆無忌憚的搜刮錢財。太監不是健全人,所以除了對錢財的欲求,別無什麼可以去滿足的了。現如今堂上這兩個太監,也是如此,絲毫沒有考慮到他們所犯的錯誤的嚴重性,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坐著,連起碼的行禮都沒有。
陳峰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一拍書案就厲聲斥責到「大膽,上了堂看見官員居然也不行禮,你們膽子不小啊」。
「咱家是宮裡出來的,要咱家行禮,先去問過咱家娘娘同意不同意」!兩個太監絲毫沒有被陳峰的氣勢嚇倒,居然反唇相譏。
「宮裡出來的太監怎麼了,大內總管林公公也沒有你們這麼大的譜吧?更何況你們現在是涉及東宮行刺案件的侵犯,陛下親自下旨要求徹查的對象,你還在這豬鼻子插什麼蔥!識相的話好好配合我們辦案,不然少不得大刑伺候,話就是這些,自己看著辦吧」!陳峰面對兩個太監的咄咄逼人,不怒反笑,陰冷說著。
兩個太監聽到要用刑,許是怕了,略顯緊張的套著近乎「別別別,都是自己人,這不就生分了嘛,咱家說就是了。咱家倆人是奉了宮裡的上令去薊州修鐵瓦殿的,修殿就得要柴薪,所以咱們才去收購當地人手裡的柴薪,這才和他們有了點接觸」。兩個太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目的就是要把東宮的行刺事件和自己劃清關係。
現在整個案情朝著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以馬三舅、李外父以及兩個太監的供詞為線索,強調的是張差為了謀取利益而囤積柴薪,使得鄉親們和他起了爭執並最終放火燒了他的柴薪。張差一氣之下犯了渾,想進京師告狀但又人生地不熟的,這才錯闖進大內宮禁打傷了太子。
另一個則是張差自己的陳述,強調了是上述幾人一齊參與進了此案,並且是他們許給了自己好處,指使自己這麼乾的。莫衷一是的證詞讓官員們分不清真偽,出於前者數人口供一致且合情合理的原因,眾官員紛紛表示相信馬三舅、李外父他們的說法。但是作為旁審員們,他們只有建議的資格,至於最終決斷的權力,還在三名主審官三名旁審官六人的手中。
陳峰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但既然馬三舅他們交代完了,也該再給張差一次機會,指出其中是否存在假話,並且是否有更有用的信息能夠加以補充。私下裡和幾位大人一合計,大家都紛紛擺手表示沒有意見,一群老頭子了,哪有精力來陪陳峰你個小夥子折騰?你愛咋樣就咋樣吧,大不了出了什麼岔子大家都往你身上推就是了。
張差被帶了上來,看得出他的精神面貌比前兩次要好的多了,這顯然和陳峰要求不準給他吃剩菜餿飯的結果。牢里雖然也就是清苦的幾樣下粥菜外加一碗乾飯,但總比先前那些連下咽都困難的飯食要好上太多了。
陳峰也不等著,看見張差進來就急急的開口說到「張差,你前日所招供的李外父、馬三舅以及兩名公公都被帶來了。他們的供詞很明顯,整個事情都是你貪圖小利不成,惱羞成怒進了京,不分青紅皂白的發泄來了,這個情況可屬實」?
張差原本還算精神的臉上,聽完陳峰說完先是愣了一會,突然瘋了一般的從地上蹦了起來,拚命的向陳峰衝來,嘴裡高呼著冤枉,兩旁的皂隸趕緊上前將他擒拿在地。張差原本就挺魁梧,雖說在牢里關了幾日早就消磨的萎靡不振,但此刻天知道他哪來那麼股勁,倆個皂隸幾乎都無法拉住他,還是再來了倆人,四人合力之下才終於將他死死的壓在地上。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吶」!張差人雖然是被壓在了大堂之上,可一張漲的通紅的臉上卻青筋都爆了出來,在額頭上兀自跳動著。看來這件事確實是觸動了他的神經,連骨子裡最後一絲氣性都爆發了出來,所以靠四個健壯的皂隸才勉強壓制住了這個垂死掙扎的傢伙。
「怎麼冤枉了,說出來,本官給你做主,但你憑什麼就說自己是冤枉的」?果然不出陳峰所料,李外父和馬三舅他們先前已經串供過了,所以表面上看他們口供一致,以為就是真相。現在張差發現他們要出賣自己了,本著你不仁我不義,要死也拉他們墊背,決不替他們背黑鍋的精神,張差終於忍不住要最後透底了。
「大人,我全說了,能饒恕我的罪過么」?張差突然冷靜下來,也不在四名皂隸的手下掙扎了,嚴肅的盯著陳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著,十分的鄭重其事。陳峰這下犯難了,如果不答應他,就得不到真實的案情消息。但如果要答應他,陳峰又沒有這麼大的權利,此事還得請示了皇帝才能給他答覆。
可問題就出來了,現在大傢伙這麼多官員什麼的就等著他說出案情,怎麼可能為這事特意去面見陛下?如果張差一天多來幾次這招,那還審不審案了?就專門兩頭來回跑的傳遞消息了是不是?在這關鍵時刻,主審官、刑部左侍郎吳同春力排眾議的答應下了他的要求。
「好,只要你招出來的情況確實屬實的,本官可以不治你的罪」吳同春大手一揮,豪邁的說出了這一番話來。原本他就是主審官,要不是東廠、錦衣衛的代表以及陳峰這三位旁審官坐著,這裡本來就該他一人說著算的,如今他終於也能做一回主了。
既然吳同春堅定的把這事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其餘的官員自然是默契的表示默認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張差吸引著,就等著他說出真實情況了。張差看著吳同春信誓旦旦的保證著,終於同意說出實情。可他並沒有開口,只是問皂隸要毛筆和紙,吳同春看他情緒穩定,就同意給了他紙幣。
皂隸在官員們的示意下慢慢的放開了張差,並沒有發生什麼突發的變故,張差拿著毛筆開始專心的在紙上畫著。良久,他終於放下了毛筆,將紙張遞給了一旁虎視眈眈的皂隸,接著這張紙就被放到了主審官的桌案上。
很快,眾位官員都被吸引到了這張書案旁,最裡面自然是此案過程中權利最大的六位官員,剩下那些陪審員也都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一旁伸長了脖子看。原本這鬧紛紛的一幕該是吵鬧紛紛的,但是現場卻出奇的鴉雀無聲了。良久才聽到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倒抽的一口涼氣,眾位官員大眼瞪小眼的,都呆了。
這是一張大內宮禁的地圖,明確的說是一張東宮的地圖。圖上清晰的畫出了東宮主殿慈慶宮,旁殿元輝殿,甚至連東華門都一清二楚的標記了出來!很顯然,如果不是宮裡幫忙的話,外人是怎麼可能知道宮禁的樣子,畫的還是這麼的正確,可以說是按比例縮小的一般,幾乎沒有絲毫錯誤。
還沒等眾位官員厲聲問他是怎麼畫的,張差已經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馬三舅的本名叫馬三道、李外父叫李守才,那倆個公公,一個叫龐保,一個叫劉成」。顯然,就這一句話,那倆個太監就賴不掉了。人家連你名字都知道了,你再敢說你不認識他,和這件案子沒幹系?
「那你和馬三道、李守才是什麼關係,他們和你進宮行刺太子有什麼關係」?陳峰連珠炮似的一連串問到。張差聽到了問題不慌不忙,氣定神閑的答道「我是紅封教的,馬三道和李守才就是我們首領。龐保和馬三道、李守才商量,逼我進宮,他們說只要打死穿黃衣服的小爺,吃也有了,穿也有了,出了事他們替我頂著,一同密謀的還有我一個遠房姐夫孔道」。
事情交代到這裡,算是基本已經真相大白了。但是對於紅封教,陳峰還是完全不了解,試探著輕聲問向吳同春「吳大人,這紅封教,你可有所耳聞」?可還沒等到吳同春回答,錦衣衛的代表就淡淡的替吳同春回答了「紅封教,那是白蓮教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