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暫別
「既然公子去意已決,輕輕不再挽留。」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用清亮的雙眸看著長孫璉,「公子,來日公子奪回家業,能否饒過令姐?」
剎那間,長孫璉面色一僵,他彷彿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他的救命恩人居然為截殺他的人求情,這事聽起來怎麼那麼玄幻呢?
他在觀察她的神情,她那雙清涼的雙眸恰似一汪潭水,清澈見底,沁人心脾。真是個善良的小姑娘啊!
「蘇姑娘,大小姐是要置我們少爺於死地啊!」這聲音來自旁邊的拓跋炎,他以為蘇姑娘忘了主子是被人刺殺,提醒她道。
「公子,你聽我說。」輕輕一邊說一邊往長孫璉的酒杯里倒酒,「令姐這麼做,是因為她太孤獨了。如果她婚姻美滿,家庭幸福,兒女繞膝,試問她還有心思做出這喪心病狂的事嗎?再者,輕輕也是為了公子考慮,倘若公子奪得了家業還能寬恕令姐,不是更能顯得出公子仁德!」
「姑娘,說得在理!孫某受教了。」他端起輕輕為他斟滿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起身向她鞠了一躬,蘇輕輕趕忙站起身微微頜首,還了一禮、
第二日早上,長孫璉要出發了,他們一行人在未央湖邊做最後的告別。他們二人站在湖邊,拓跋炎則牽著馬與薛戎戎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長孫璉深情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她還是一身男子打扮,但依然掩蓋不住她那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容顏。蘇輕輕被他一直盯著看,心中不免有點尷尬,便從衣袋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包銀子,塞到他手裡。
「公子,輕輕家不富裕,只能幫公子這麼多,萬望公子不要嫌棄。」
「不。姑娘已經幫在下太多了,這銀子在下是萬萬不能再收的。」長孫璉看著鼓起的荷包,這銀子少說也有二十兩,雖然他和阿炎需要銀子當盤纏,但他堂堂粟王,怎麼能收姑娘的錢
?他又把銀子交還給輕輕。輕輕只能換一個說法,就說這些錢就當是寄存在他那,等他奪回了家業再還給她,再許以小小的利息。
長孫璉接受了,蘇輕輕和薛戎戎已經離開,長孫璉一手牽著馬一手拿著沉甸甸的銀兩,屹立在湖邊,好像一棵筆直的白楊樹。
他的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他在心裡暗暗發誓,蘇輕輕今日雪中送炭的恩情,等他奪得大位后一定加倍報答!
於是主僕二人騎著快馬向帝都建業方向奔去。
帝都建業
十日之前粟王妃慕容氏接到夫君的飛鴿傳書,說不日就要回到建業,慕容氏高興地好幾日沒有睡覺,一大早就到城門口等待。
為了不引人注目,慕容氏一身民婦裝扮,頭上僅僅挽了一根銀簪。她從日出等到日落等了整整十日,仍然沒有看見夫君的身影。這天傍晚,日頭漸漸西沉,慕容氏估摸著夫君今日回不來了,打算離開。
走向馬車的時候,忽然一個穿著灰色大褂戴著黑色方帽的兩個商人打扮的大鬍子男人向她逼近。
她警覺起來,慌忙地從髮髻上拔出銀簪,緊緊攥在手中。只見那二位大鬍子商人越走越近,她的心砰砰直跳,渾身不自主地都動起來,手裡的簪子向前刺去。
走在前面的男子向前一伸手,制住了慕容氏不安的身體,慕容氏見狀正要開口喊救命,奈何嘴也被捂住了。那男子撕下黏在嘴角的鬍鬚,小聲地對她說:「夫人,是我!」
這聲音好熟悉,正在掙扎的慕容氏平靜了下來,朝那男子望去。果真是自己夫君,再看看身後黑不溜秋的傢伙,不就是阿炎嗎?阿炎也把假鬍鬚撕了下來,撓著頭對她說:「我們可嚇著夫人了?」
慕容氏見到自己夫君,顧不得旁人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夫君的懷裡如同春日一般溫暖,慕容氏忍不住熱淚盈眶哭了起來。此地不宜久留,他們三人離開了城門口。
丞相府,長孫璉是不能去了,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沒有人會將一個鬍子拉碴的商人和當年威風凜凜英俊瀟洒的粟王聯繫在一起。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進入丞相府還是太招搖了。還不知道長孫恆在丞相府周圍安插了多少眼線呢!
這要是讓她知道粟王尚在人間,還出現在帝都,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阿炎就在帝都的郊區找了一家客棧暫時安頓了下來,知道主子和主母有許多話要說。安頓好了之後,阿炎又裝扮成商人去街上巡視一番。
看夫君風塵僕僕,臉上和頭髮上都盪滿了灰塵,慕容氏便吩咐店小二拿來熱水,她準備給夫君沐浴更衣。
等他脫掉夫君的衣衫后,那一幕讓她驚呆了,繼而淚如泉湧。
他後背上的傷痕有十餘處,縱橫交錯竟然沒有一塊好地兒。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夫君背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她不禁想,夫君,你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啊!
「夫人,沒事的,都好了。」長孫璉察覺到了異樣,轉過身子將淚流不止的妻子攬入懷中,下巴抵到她的額頭上,「夫人,快讓我洗澡吧!我都成臭夫君了。」
這句話把慕容氏逗笑了,伺候完夫君沐浴更衣之後,她讓侍女給丞相捎個口信,說今夜就留在客棧伺候夫君。晚上夫妻二人相擁在一起互訴衷腸。
其實粟王和慕容氏是政治婚姻,成婚三年來,粟王一直在西北作戰,新婚夫妻聚少離多,感情非但沒有增進反而變得更加淡漠。
而今遭遇生死劫難,長孫璉聽說妻子在他「遇難」后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他就認定她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女人,此生永不相負。
如今粟王已經身處帝都,有丞相的幫助想混入皇宮不是難事。可是他現在手上並沒有兵權,單單依靠丞相的力量想要奪得原本屬於他的皇位簡直是痴人說夢
。更何況母親還在宮中,長孫恆萬一用麗夫人相要挾那就等於掐住了粟王這個孝子的七寸。
更為嚴重的是西夏党項人在西北邊陲虎視眈眈,南晉若此時發生內亂,那豈不是讓李念歌這廝坐收漁翁之利。粟王再三權衡,還是先解決西北危機再進攻建業誅殺長孫恆。
他秘密與丞相見了一面,丞相也贊成他這麼做,國家,國家,畢竟國為先。
他正式化名為孫毅,沒想到當時為了應付蘇輕輕杜撰的一個名號,竟然派上了用場。拓跋炎化名為李岩,木子李,岩石的岩、拓跋炎忽聞公子給他想了這麼個假名字,心中激蕩,好久才接受。
丞相利用職權,將他們二人送往西北前線。本來慕容氏哭鬧著也要隨夫君同去,長孫璉執意讓她留在帝都,一是為了她的安全,再就是讓她能夠時常入宮陪伴母親。
二人騎著馬出了城門。扭過頭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城樓門匾上「建業」二字。
「建業,我一定會回來的!」長孫璉心想。
天下才俊樊州出,樊州才俊數常黎。樊州城位於南晉中心位置,距離帝都建業五百里。那裡風景美如畫,經濟發達,交通便利,主要產業是商業和手工業。更值得一提的是,朝中一般以上官員祖籍都在這樊州城。
樊州是盛產才子的風水寶地。
而今,城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就是那句歌謠上的常黎了。常黎字陰思是樊州城知府常大人的獨子。我們印象中的官二代都是不學無術,不求上進,流連於風月場所的花花公子。
但這位常公子則不同,他三歲識千字,如今他雖然只有十六歲,已經是樊州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才子。
學海無涯,永無止境。這是他的座右銘,他才不會安於現狀只當小小樊州城的才子呢。常黎已經決定陰年春暖花開之時就要去帝都的樂齋書院深造。
樂齋是南晉最大的高等書院,已經有百餘年歷史。培養出來的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就是民間有頭有臉的人物。已歷三世的慕容景丞相也是樂齋的學生。
樂齋可不是說進就進的,必須要經過考官的層層選拔,那些資質平庸的人即便再有錢有勢也進不去。
樂齋學製為期三年,三年後進行結業考核。前三甲直接入朝為官,其餘的可以參加應屆科舉考試,也能參加樂齋教師考試,教師資格考試的前三甲能留在樂齋任職,前十名能分配到帝都其他書院任職。
帝都建業皇宮龍延殿
還是那樣的場景,小皇帝長孫庭在乳母的監護下坐在金光閃閃的龍椅上玩耍。
長公主則坐在案邊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摺。河南乾旱,因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導致當地百姓暴亂,長公主只得撥了二十萬兩白銀到災區,暴亂算是平息了。
另一件事讓她更為頭疼,她的弟妹,就是馮易臣將軍的妻子鬧著要帶著兩個女兒到西夏去給夫君掃墓。
長公主自然是不許,可馮夫人思君切切,每天都跪在龍延殿外求長公主讓她帶孩子到西夏給夫君掃掃墓。否則她連個哭夫君的地方也沒有,於情於理長公主都不該阻止。可西夏到底是敵國,馮夫人帶著女兒前去危險重重。
晚上,長公主處理完奏摺,就讓人將馮夫人宣入了龍延殿。馮夫人經歷喪夫之痛,又得以一己之力支撐著馮家上下,數月下來,身形消瘦了不少。
「弟妹,坐吧!」長公主拂袖說道。
馮夫人一如既往見到長公主嫂嫂二話沒說,撲通跪倒在她面前,長公主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臉扭到一邊,皺起眉頭。
「你要逼死本公主嗎?」
「妾不敢,嫂嫂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妾怎敢逼您?」馮夫人依舊沒有抬頭。
「易臣已經殉國,你去西夏看他的陵寢不是徒增悲傷嗎?」
「長公主殿下。」她終於抬起頭來,清秀的面龐被淚水沖刷著,髮髻也因沒心思打理變得亂糟糟的,她無助地望著長公主,「妾知道您和哥哥伉儷情深,哥哥英年早逝您也是肝腸寸斷,可是哥哥葬在建業,您想他的時候可以隨時去看望。可妾呢......」她越說越傷心,從小聲的哭泣變成大聲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