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網裝不下
於老三躺在一處僻靜的院子里,另外四人兩人同樣躺在地上,還有兩人跪在地上。
他們五人身前有個背負著雙手看不到臉的彪悍身形靜靜站立,場間一片安靜,自稱於爺的漢子此時額頭上不斷冒著汗,不知道是疼的,還是那件事沒辦成怕眼前之人動怒的,或者二者皆有。
這位於爺在面對此人時,是一點底氣全無。
靜靜站立那人,披在肩上的頭髮參雜著銀絲,腰間斜挎著彎月短刀,兩柄。
江湖人稱雙刀劉,劉大力,劉宗師,敢冠以宗師名號行走江湖的,自然在用刀上是把好手。
江州牛角雙刀劉,在這個地方,連哭鬧不止的三歲小兒聽到了,都得緊緊地捂住嘴巴。
在一座擁有三十萬人口的大城中,看不見的地方自然會有很多事情發生,兵荒馬亂停歇了才十幾年而已,這種地頭蛇怎麼會老老實實正經賺錢?
賺錢最快的方法都寫在了郡法里。
劉大力這種名字除卻那幾個老傢伙,別人肯定是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於老三這個時候還不能說話,身邊有個機靈點的彎下腰對著那個身影開口道:「刀爺,點子扎手。」
那個尤其喜歡別人叫他刀爺的男人緩緩轉過身,寬闊的額頭上竟是那一字眉,只聽厚重的聲音傳來,「所以事情是辦砸了?」
五人皆是啞口無言,誰也不敢先說話,這個時候誰也不願做那出頭鳥。
好在刀爺今天不知道遇見了什麼開心的事,竟然沒有太過於發怒,只是將那少年如何出手詳細詢問了一遍。
這位雙刀劉爺輕哼了一聲,「這少年雨天剛進城就被紅樓的姑娘盯上了,小翠兒借著拉扯隱晦地摸了一下他的袖口,裡面份量不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們想要的東西。」
「本來還不好確認,倒也是活該他倒霉,撞上了笑面佛胖爺那裡,綢緞莊那邊確認了麻布衣衫下面有銀兩兩千兩,還有金錠一枚,不過這金子燙手啊,那可是宮裡才能用的東西…」
男人語氣頓了頓,接著說道:「到了咱這邊,再燙手的…東西,也接得下!」
說罷雙刀並起,場間有風扯呼,刀爺興緻所起,當場耍起刀來,刀口貼著站著的那兩人頭上切過,嚇得二人癱倒在地,一刀飛出一刀停,男人豪氣道:「乳臭未乾的小娃娃,就算打娘胎里練拳,最多也不過是內勁小成而已,幾個不成器的東西,讓你們去試探試探他,結果就這副模樣回來了?」
男人哼了一聲,頗為自負,單手刀歸鞘,不在意道:「盯緊點,在城外給他挑個好地方,記住,是風水好的!」
…
…
小團兒趴在閣樓的窗前眼巴巴望著大街上顯得有些擁擠的人流。
今天晚上正好是城中三年才能有一次的「月夕節」,房檐屋角皆掛有六角紅燈,裡面點上一整夜都不會滅的蠟燭。
孩子也只是眼巴巴望著,可不一會兒便苦下小臉,快速的關上窗戶,不再去看。
娘親此時就坐在櫃檯上發獃,晚上僅有的一條臘肉還給客人做了一頓吃食送上去了,不過她還是切了一小塊下來放在米粥里,今天的這碗才能叫粥,以往的那隻能叫米湯。
果然小團兒看見這碗湯濃味香的粥,苦著的小臉很快揉了開來。
他先是盛了一大碗,小心翼翼湊上去準備喝上一大口,可最後還是扒去大半碗放回鍋里。
像是安慰自己,喃喃細語:「小團兒這麼小的個子,吃這麼些就夠啦,娘那麼大的人啊,肯定要吃的多一些…」
廚房門外,有婦人死死地捂住嘴巴,泣不出聲。
婦人悄悄地退了出去,用手胡亂抹了抹臉,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那兒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提起裙擺,邁開步子踏上去了。
她輕輕敲了敲門。
丁前溪此時正隔著窗戶干著跟小團兒一樣的事情,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佇立無言。
聽到敲門聲還在納悶,這麼晚是誰上來。
開門。
臉上猶有淚痕的小團兒娘親捏著腰間的裙子不說話,除卻已經嫁人生子這一說,二十齣頭的姑娘其實長相極為柔美。
梨花還帶雨,嬌嬌惹人憐。
她終於鼓足了勇氣,已經看清來人是誰的丁前溪,緊緊環腰抱住少年,將頭貼在他的耳邊,軟糯的嗓音同時傳出,「公子且聽我說…」
「妾身雖是落魄人,可這身皮囊自問不輸那十八姑娘,今夜冒昧前來,實是有一事相求…觀公子之拳腳定是有師承之人,懇請公子離去之時,不嫌勞累,帶上小團兒…」
話語不斷,那女子的唇此時就貼在丁前溪的耳朵上,弄得他耳朵痒痒的,可卻被女子緊緊地抱住,只好耐心聽下去。
「小團兒若是那練武苗子,那便教他習武,若是沒有,便是做那打雜一類的下人,也成…總之不要在這裡受人欺辱了…」
女子在少年唇上輕輕一吻,便閉上雙眼做出一副任君採摘的樣子。
她以僅有的資本,換兒子一條出路。
清淚更甚,只是閉著雙眼任眼淚流淌的女子,雙手離開少年腰間,以手解羅帶。
只是感覺到胳膊上的一片火熱,少年按停了她的動作,一直沉默的少年幫她擦去眼淚,又小心整理了女子衣裳,才緩緩開口,「放心吧,沒事的,今兒是月夕節,我還真沒看過,不如就把條件換成由小團兒帶我出門遊玩?你要是想出門去,也可隨行,放心,就在這附近,不會走太遠的…」
臉色這才羞紅的婦人感受著那份小心,這才轉身朝著樓下喊去,語氣帶著絲絲壓抑不住的欣喜,「小團兒,出門賞燈去啦!」
她施了個女子萬福,便轉身跑下樓去,丈夫死後,婦人從不在客棧門邊掛燈籠,這會兒不知怎地,拎著裙子急忙忙跑向後院。
她要做一盞絕好的八角玲瓏燈。
許是很久沒有接觸過竹籤,或者心太急了,做燈籠的時候,婦人手指被簽子戳出了個小血珠。
她將血抹在眉間,一如當年初見,孩子他爹亦是偏偏公子少年郎時,他猜中了一處八角玲瓏燈的字謎,將燈籠害羞得遞給了自己。
彷彿回到少女時,喜歡跟風在眉間抹一點胭脂紅,眼角帶痣的婦人看著小巧燈籠雙眼迷離。
痴痴笑著。
眉上風不止,簌簌惹人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