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找個家
天黑以後客棧里來了一群人,一行二十多人一起湧進客棧,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李寧洛推開門偷偷打量著,沒好氣道:「怎麼又碰到那群壓鏢的人了。」
正躺在地上存養元氣的丁前溪爬起來湊到門邊看了看,小聲說道:「你住店人家肯定也要住店啊。」
自從師伯陳三秋走後,兩人衣食住行皆在一起,起先丁前溪說什麼也不同意,且不說男女有別,就是跟一個黃花閨女住在一起,難免不太方便,可被李寧洛找到由頭,客棧兩間房那就多出一份銀子,出門在外,我一個黃花閨女被歹人盯上了怎麼辦,到時候倘若你覺睡得死,本姑娘被人劫去了你還毫無察覺,那豈不是虧大發了?在小院里還有師伯呢,三個人住在一間大院里,也不見得有什麼不方便的。
丁前溪被少女的一句話問倒了,「你不是心裡有鬼吧?對我有想法?你對我沒想法師伯走了你怎麼不敢睡地上了?」
所以少年還是老老實實打地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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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明面上的那些產業其實賺得都是小錢,真正賺錢的就是那私鹽跟倒馬,這兒離北魏沒多少路程了,那兒的劣馬也比得上本國內的中馬,但指望北魏偷偷賣馬的那幫人倒騰好馬過來,想都別想。
好馬在北魏是嚴禁向大燕流通的,抓到以後那可就是死罪,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操作的空間。
什麼是好馬?人說了算。
沒人願意做的事情,只要好處大過了風險,總歸有人做的。
馬匹這麼大的活物,就是再怎樣掩蓋偷渡總不能一點痕迹都沒有,要是沒有兩國君主半睜著眼,這件事說什麼也做不成的。
北魏得銀兩,大燕得馬匹,互惠互利的事情養肥了全指望這行混飯吃的商人。
顧家大公子顧盛男,這些年自認為是做生意上的好手,靠的不僅僅是家族實力,還有的是黑心的手段。
顧姓在前朝,那是差點成了韓國皇姓的從龍之姓,更是在燕滅韓國時陰了當時韓王一把,這才導致韓國滅亡的如此之快,顧家旗幟在燕王進城的第二天便倒向了燕國,顧盛男老爹因此還成了正四品的折衝都尉。
都說子承父業,顧盛男在兵書上卻一點造詣沒有,反而跟他爹學會了一些上不了檯面的陰狠手段,自他放手掌家起,顧家的家族資產便翻了好幾番。
對做官沒有一點興趣的顧大公子,偏偏最喜歡賺錢,為此不惜親自設局將那些隱元閣榜上有名的綠林大盜死死控制在自己手中,讓他們替自己去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好多顧家的對手都莫名消失在了江湖中,然後由顧家順理成章地將那些人的產業合併到自家名下。
生意就是這樣一點點做大的。
三天前青山鏢局那批貨物走得太過順利,家裡圈養的那些綠林盜匪正巧出門做一件大事,沒曾想那個少女點子很硬,接連損失了三批人都沒能摸著人家的邊,最後去的人全死了,連個消息都沒能傳回來,還是家裡實在等不了了,派人一路打探,這才在一處土坡邊上看到了一堆爛肉。
家裡讓那鏢局內的暗線冒險出手,將拉貨的馬喂上好些瀉藥,成功拖延了他們的腳步,沒曾想這青山鏢局竟是日夜不歇,在約定日期前趕到了鹿角城,而自家這邊損失了太多人,一時還沒準備好殺人越貨的人手。
顧家大公子摸索著那個一直未曾收入當中的小婢女,腦袋裡回想著白天看到的那個女子身影,面龐有些黑,可那股子英氣,跟挺拔身姿,讓這位大公子頓時來了興緻,他摟著欲拒還休的小婢女,關上了房門。
城門那邊的官員成功拖延了青山鏢局一個時辰,過了今晚,一頂大大的黑鍋就要永遠扣在他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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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軒握刀三十多年,刀法刀勁已經卡在某個臨界點很久不見鬆動了。
青山鏢局的小輩們都知道,這個很多年前受了老幫主夫人恩惠的男人,多年以來為鏢局勞心勞力,好幾次差點都死在了護鏢途中,按理說有多大的恩情如今也該還完了。
其實羅軒不是沒想過離開鏢行追求自己的武道,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有好幾次要離開的話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可真正下定決心要道別的時候,老夫人死了。
老夫人死的時候,小姐才丁點兒大,那個小姑娘可是自個看著長大的,小時候沒少在自己懷裡睡覺,自然也沒少尿濕了自己衣裳。
夫人死後小姐變得越來越依賴自己了,那會兒的老鏢頭太忙了,小姐只好由自個帶著,丁點兒大的孩子,經常掛在自己的懷裡睡著,然後反覆驚醒,大哭著要娘親。
羅軒很念舊情,自然也會時常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年輕那會兒自然也有愛慕的姑娘,可走到哪兒,身上都掛著個小不點兒,姑娘沒聊上幾個,倒是吸引了不少心疼的婦人。
可這不是自家閨女啊,這叫個什麼事?
一開始也曾試著解釋過什麼,可姑娘一見那小不點如此親昵,任羅軒說破了嘴皮子,也不曾讓姑娘打消了疑慮。
得了,一來二去羅軒也就認命了,這都無痛當爹了,還能如何?
相處了這麼些年,真有感情了,雖說最後沒有認那干閨女,只給了師徒名分,可青山鏢局裡有哪個不知道,羅教頭對待小姐,寵溺得很。
老鏢頭最終還是在頭場雪降臨前撒手人寰,羅軒最後也沒能說出拜別的話。
羅軒其實天賦性情並不差,可整日與鏢行為伍,太多的事情將他的精力分散開來,這麼多年練刀的時間都不如照顧小姐花去的時間多,即便如此,還是讓他躋身隱元閣排出的小宗師榜第七名。
如果不是一十八年都未曾將練刀放在心上,羅軒在隱元閣的大宗師榜上,未必不能佔一個名額。
可武道一途,猶如逆水行舟,一日不進,停留在原地踏步,總有一天會被浪花捲去,一退再退。
兩鬢已有些許斑白的中年男人其實說不上多後悔,因為後悔的話永遠留在了心底,此時看著油燈上不斷飄落的燈花,羅軒暗暗想著,原來小姐不知不覺都一十八歲了,怪不得她最近越來越不聽勸了。
想到那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略有笑意的男人沉默無言。
男人已經走了很多很多年的江湖了,早已經憑藉著直覺感到這趟走鏢之行最大的變故應該就在今晚。
羅軒下意識握緊那柄陪伴他三十幾年的刀,心中思緒萬千,如果過了今晚還能看見太陽,趕明便起早帶著大傢伙回去,不帶著小姐走鏢了,一個小姑娘家的,老闖什麼江湖呢?
到時候給她找個家。
不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