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春風不解我憂愁
小鎮上原來有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兩座大山上有深潭白魚,有茂密竹林,還有片桃花林,另一座山頭上有可以編織龍王簍的樹,還有很多丁前溪不認識的陌生東西,丁前溪直到現在也沒能探索大山裡的全部,比如山上那個深不見底的大洞,丁前溪曾經好奇得挪動過一塊大石頭丟下去,竟是連個響也聽不到。
修行這條道路上,永遠都是心細如毛,才能在一縷縷亂像中獲取機緣,有些東西看見了沒在意,往往就永遠得不到了,不過事情永遠有好有壞,拿到手了,也不一定全是好事。
如果這條小蛟龍遇到的不是丁前溪,而是小李姑娘,可能少年送給她的那枚鵝卵石,將是她致禍的根源。
兩人重新上路,白天趕路夜晚休息,練拳也練劍的丁前溪現在選擇讓甄有錢喂招,只不過經常倒飛出去的少年,頗為凄慘,有一次小蛟龍下手重了些,倒在地上的丁前溪吐出一口瘀血,少年不見如何,可怕小蛟龍嚇了一跳,說什麼也不願喂招了。
夜深沉靜的時候,一條小溪邊上不在掩飾的甄有錢很快弄了好些拇指長的小河魚,丁前溪打掉了魚鱗,開始做飯。
每到這個時候縮著身子的甄有錢都安靜的很,實在是這個人類很會做飯,瓶瓶罐罐的加個一兩樣,湯汁熬白了以後變得香味撲鼻。
喝上了鮮湯甄有錢面對著丁前溪說道:「聽說人類女人做飯更加好吃?」
丁前溪正在烤芋頭,聽到這話笑著問道:「你從哪裡打聽到的?」
「哦,某個特別貪嘴的老祖宗,愛上了一個人類少女,可惜那個女子後來得了重病,我那祖宗也是個狠人,吐出半顆龍珠救活了那個女人,從那以後老祖宗就徹底變成一條蛇了,再也不能化形…」
丁前溪現在對妖精一類的事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狐狸精跟蜈蚣精都能混在一起,頗感興趣的問道:「後來呢?」
甄有錢想了想,回答道:「沒有後來了,那段記憶只到這裡就結束了,不過我這老祖的傳承記憶裡面,佔據最多的就是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
小蛟龍神色有些嚮往,一口將剩餘的湯喝下,舔舔嘴巴,好奇道:「丁前溪,你年紀也不小了,按理說也該娶妻生子了,怎麼孤身一人闖江湖了?我要是你,定要娶上一房…哦,兩房,三房,三房美妾,一個做飯,一個暖床,還有一個添香磨墨!」
丁前溪神色不變打趣道:「有錢兄挺上道啊,連添香磨墨這樣風雅事都懂?沒辦法啊,我小時候很窮的,好不容易當上了上門女婿,娶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沉默良久。
小蛟龍疑惑道:「什麼叫上門女婿?對了,後來呢,她做飯好吃嗎?暖床的被窩舒服嗎?還有還有…她給你生了大胖小子嗎?」
誰還不是個好奇寶寶龍了。
「上門女婿啊,就是娶媳婦不花錢,得去人家過日子,她啊,死啦,就在我揭開她紅蓋頭的第二天,被人一劍…」指了指自己心口的年輕人,語氣輕鬆,他沒有太難過,就像敘述一件親眼看到的事情那般平淡道:「戳在了這兒。」
芋頭的香味飄散出來,少年遞了一個給小蛟龍,然後坐在篝火邊上,兩隻腿蜷起來,然後將下巴墊在膝蓋上,剝好芋頭皮的少年咬了一大口芋頭,然後轉頭看向小蛟龍含糊道:「其實我還沒吃上她做的飯,我也不知道她做的飯到底是個什麼味道,對不起啊有錢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沒有流淚,沒有哀傷,笑著吃芋頭的年輕人,呢喃不停。
小蛟龍莫名的想喝酒了。
不知道說什麼話安慰人的青衫少年,學著丁前溪那般坐下來,他懶得剝芋頭皮,就這麼一口一口咬著,忽然出聲的小蛟龍說道:「丁前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我現出真身帶你趕路,去往那座劍山,然後你快快學劍,報仇去,好不好?」
吃完了芋頭喝了口水的少年拒絕了這種提議,老道人讓他一路走慢些,多看些,然後多學些,如今看來,果真是有道理的,眯著眼躺在一塊大石頭準備睡覺的丁前溪,拒絕的理由僅僅是簡單的一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少年沉沉睡去,星落滿天。
…
…
有一座普通的氈帳立在草原上。
氈帳前面是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河面不算寬廣,可水面很清,而且流速很緩,隨處可見的小小游魚,看來都是耐得住寒冷的那種魚,因為這個時候從南方吹來的春風剛剛撫遍草原,冒尖的草地上一片綠意盎然。
氈帳邊上還有好些以貼做成的架子,篝火猛烈燃燒著,有頭腌制過的肥羊正被炙烤著,匪油滴落,濺起一點點火花,類似於這種氈帳還有十來個,有上百個男女聚在一塊,圍坐在另外一處。
有兩個照看著烤全羊的年輕人,僅僅穿一條單薄衫,火堆的熱量很炕人,兩個年輕人臉上通紅一片,在春風的吹撫下,要不上兩天,這兩個年輕人臉上肯定會變得黝黑,不過都是大草原上的好男兒,自然沒人在意膚色是白還是黑的問題,不像那些南人,還有男人往臉上塗厚粉的,盡會噁心人!
另外一處圍坐在一起的百十來人,在一個領頭的長輩帶領下,開始堆壘柴垛,中間立有空隙,男女排隊扔進去一顆火苗,點燃篝火,然後有人拉起悠揚的馬頭琴,年輕的男女紛紛站起身來,手一個拉著一個,圍成一個大圓,領頭的那個擂了聲鼓,口中喝唱著祖先流傳下來的牧謠,百十人開始載歌載舞起來,圓變大,然後縮小,配合著腳步,年輕男女跳動活潑,舞姿優美。
馬背民族在草原上舉行篝火晚會,除了歡慶之外還有其特殊的意義。
一是草原空曠、蚊蟲較多,燃起篝火不僅可以取暖,也能用煙火驅散蚊蟲;二是草原一望無際,很難辨別方向,點燃篝火既可照明,也可為夜色中行走的人指明方向。
三是草原草木多、野獸也很多,點燃篝火可以驅嚇野獸,保護人、畜安全;四是草原人民多過游牧生活,居無定所,篝火晚會隨時舉行,符合生活習俗,篝火晚會已經成為草原人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表達的不僅僅是歡慶的喜悅心情,更是年輕男女認識彼此的一個機會,因為草原上的旺季即將來臨,所以很多人即將分散開來牧馬放羊,很難有機會聚在一起。
載歌載舞結束,一位少女很快甩開身邊少年的手,還倒了一口羊奶酒洗洗手。
束起高馬尾的年輕姑娘滿臉嫌棄,身邊穿著羊皮短衣的少年無可奈何。
擦完了手的姑娘厭倦道:「早就跟你說過不止一次,不是因為你皮膚黝黑,更不如南人那般吟詩作對賣弄風雅,我就一定不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很厲害,年紀輕輕就打敗了部落里所有的年輕人,還訓得了草原上的野馬王,喝得了最烈的青饢酒,我就一定要喜歡你。阿蠻,我跟你,真的沒有可能,你能不能不要讓你阿爹老是去求我爹了,我的婚事,我爹做不了主,就是他能做主,阿蠻,你知道我的性子,嫁給不喜歡的人,大不了一死而已,我對你有好感,可那不是喜歡,不是喜歡,你懂嗎?只是年幼那會你將我護在身後趕跑了一條狼,我感激你,那是感激!懂嗎?」
草原上有些憨厚的漢子皮膚黝黑,有些膻味的羊皮短衣上,還有好些新鮮的血印,他悶悶道:「阿寧,你不喜歡我,為何在年前拉了我的手?接過我遞給你的紅包巾?」
有些煩躁的少女直好耐著性子解釋道:「阿蠻,都說了讓你陪我做個遊戲給大王的兒子阿瑞看,你知道李瑞騎馬跨過半個草原,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嗎?他要娶我,這回不是咱們三個小時候那般的過家家,他真的帶來了大王的誠意,上千匹好馬的聘禮,他要帶我回王庭,你知道什麼叫娶我嗎?」
撓撓頭不說話的漢子憋紅了臉,看了一眼喜歡的姑娘,很快別過頭小聲說:「阿爹說了,娶阿寧的意思就是,以後要阿寧給阿蠻生一群小阿蠻…」
李寧洛看著天生痴傻卻力大無窮的阿蠻,乾脆不再解釋什麼,鬱悶轉過頭,準備找個地方散散心,可身後的阿蠻寸步不離地跟著少女身後,李寧洛停下腳步,阿蠻也停,李寧洛奔跑起來,阿蠻輕鬆追趕。
氣惱得李姑娘飛身踹了阿蠻一腳,憨厚的漢子硬接了一腳,咧開嘴笑。
「阿蠻,你告訴我,如何才能不在煩我?」
要一位性情爽朗的姑娘如此好生商量用上盡乎哀求的態度來跟一個男人說話,看來阿蠻的行為確實給她造成了不少的困擾。
阿蠻緊跟不舍,一張憨厚的臉上神色認真,出門前阿爹說過,他喜歡的那個小姑娘,一定要看緊,不然就要讓別的小子搶回家生小阿蠻去了。
「阿寧,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回家!」
小李姑娘停下腳步,面無表情,一張小臉上滿是「糞土之牆,又臟又臭,不可理喻」那種憤慨,她氣極反笑:「阿蠻,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是個劍修,你這麼糾纏我,小心他知道了一劍砍死你!」
阿蠻只顧著欣賞女子驀然而笑的好看小臉,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不去管她說了什麼,只是忍不住稱讚道:「阿寧,你笑起來啊,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