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縫補
姓午的讀書人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進了門以後拍著胸脯長舒了一口氣,無奈道:「有方兄,這小丫頭著實太調皮了些,臉上掛著二斤粉還躲在暗處窺人,要不是咱們一起來就知道她是誰,否則就要被嚇到得癔症。」
牛有方也回過神來,此刻進了屋子膽子大了不少,也有心情玩笑道:「都是夜安兄的錯,胸藏詩書不說,樣貌還這般俊朗,瞧那小丫頭片子,春心萌動不已啊。」
已經點燃炭火的俊朗書生脫下鞋襪,揭開有些陰濕的外衣晾在火盆邊上,聽到這句話后,讀書人的面子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返過去客套了幾句這才開始打量起屋子裡的布局。
房子內沒什麼出奇得,似是覺得此地比他家的屋子要小氣許多,讀書人背對著牛有方撇了撇嘴,屋內炭火倒是好用的很,整個屋子很快變得暖和起來,這也是劣質炭火的另外一個優點,不經燒,但燃燒得猛烈,缺點就是煙灰不小。
捂著鼻子想要打開窗戶換口新鮮空氣的牛有方手指剛剛接觸到窗格木臼之上,視線便被雕欄上的精美雕刻吸引,薄薄的封窗紙上有大紅喜字的紅印滲到背面來,那層窗紙上有個小洞,姓牛的讀書人好奇地靠近了一些,透過那個小洞向外看去,結果看到一隻正眨著的大眼睛。
牛有方一個站立不穩,向後跌去,身後便是冒著煙的火盆炭火,這一下要是跌實了,後果不堪設想。
萬分危急下,牛有方不知怎地停住了身形,原來是午夜安以背為墊,死死頂住向後仰倒的同伴。
窗外有少女銀鈴一般的笑聲傳來。
「不好玩,你們倆的膽子實在是太小了些。」
丁前溪一直關注著對面廂房的動靜,看見那古怪女孩轉身的時候便已回到火盆邊上安穩坐好,火盆邊上的小鈴鐺響個不停。
過了好久,鈴鐺響聲漸弱,直至安靜下來。
張陵盤膝坐在炭火邊上,睜開眼睛體醒道:「那姑娘已經走了。」
年輕道人傳承一脈擅長的就是練丹以及符道,其實還有那威力巨大的符劍一道,只不過道人暫時還沒領悟,所以這一路上對敵的手段除了不斷得扔符紙,受傷了就掏出幾粒丹藥胡亂嚼上幾口吞入腹中。
剛剛吞下那顆「青陽丹」后,已經休息了許久的張陵容光煥發起來,甄有錢正呼呼大睡,剛剛那道家專門辨別妖氣的鈴鐺響個不停,盤坐的道士將桃木劍擱在腿上,低聲道:「丁前溪,我先睡會,此時離午夜還早,就是有妖害人也會選擇在那時候動手,今晚註定是不安生了,一絲妖氣而已,就可讓鈴鐺響個不停,沒想到常年除妖,結果一葉障目,進了妖精的老巢才發現不對勁,唉,且先養精蓄銳罷。」
丁前溪指著窗邊的大紅喜字疑惑道:「妖精什麼時候也學起了人類,連喜事都會操辦啦?看樣子應該也不是害人的妖精,咱們小心點,不對勁的話大不了悄悄溜走好了。」
張陵看了一眼那大紅喜字,按理說模仿人類生活習俗的妖精,理應是天生親人的那類善妖,以前只是在某本道家典籍里看到過妖精結親長相廝守的記載,可親眼看到還是頭一回。
年輕道士仔細端詳著那個大紅喜字,好些殷紅已經滲到窗紙背面來,仔細端詳后,他的眉頭慢慢收緊,最後伸出手指撫過那縷縷殷紅,先是在指間捻了捻,然後才在鼻尖聞了聞,一股子腥臭味道,臉色不太好看的道士重新盤坐在火盆邊上,伸手手指,指間那點殷紅很快變成一點火星,化做青煙散去了,「丁前溪,準備守一整夜吧,如果我猜得不錯,窗紙上那大紅喜字陰氣極重,很有可能不是那朱紅之物,你先前隨口一說的善妖,恐怕是做不得數了,這大紅喜字上的腐敗味道,明明只有在亂葬崗才有,咱們進門的時候,這裡的大紅喜字似是剛剛書寫不久,所用的潤筆之物應該就是那死人血了。」
張陵嘆口氣,有些懊惱道:「早知道就該尋一處檐壁搭上個棚子,勉強抵禦風雨就好,這下好了,小道進山尋找許久的煉陽化陰之妖,就在眼皮子底下,早知道跟在師傅後面不該如此痴迷於丹藥符篆一道,也該分心學一學風水堪輿一類的,不然早先在進門前,就可以一眼打量出一個宅子的品性如何,要是師傅在的話,遇到了這樣的宅子絕對是掉頭就走,不對…憑藉著師傅的符劍之道,當場就一劍為民除害了…丁前溪,小道學藝不精,害人害己啊!」
丁前溪這時候才明白已方三人陷入了什麼樣的險情之中,都已經進來了,再說些懊悔的話定是不頂用的,安慰道:「哪有,就是你不出現的話,我跟甄有錢恐怕也要踏入這出宅子避雨,張小天師,聽說鬼魅魍魎魑魅一類,最懼一手道家雷法,等下你使一手好雷法替天行道不是剛剛好?」
張陵正色道:「丁前溪,小道跟龍虎山那群臭牛鼻子可不是一夥的。真正的天師,是靠近京都的那座龍虎山上天師府的張氏嫡姓傳人,他們那群人以穿紫袍的天師最為尊貴,那才是真正的天師銜,個個道法無邊,就是人數不多,百十年來也只有三位而已,除此之外便是黃紫道人,身份同樣尊崇無比,龍虎山的現任掌教便是一位黃紫道人,還有很多在半山腰結茅修行的外姓天師,只不過那些都是雅稱,做不得數的,至於小道,雖也姓張…可你只最多只能稱呼我為小真人…我跟師傅都是全真教的分支…我們這一派,就剩我跟我師傅啦。」
丁前溪以前聽目盲道人提過道家各種流派,此時聽得入神,龍虎山的道士好像類似於子承父業那般,搞世襲那一套,相比於張陵這種閑雲野鶴修道山中,其實丁前溪更喜歡這種感覺。
山中有靈意,百年修道,忘凡忘仙,無憂也。
大雨一時三刻沒有停歇的樣子。
著濃妝的小丫頭自雨中起舞,腳不沾地,有絲絲縷縷的陰沉之氣齊齊湧入她的口中,雨水衝散丫頭臉上的水粉胭脂,露出一張可見血肉的臉,一片斑駁,臉上細密的筋線見了水,快速扭動起來。
衣著精緻的姑娘就像是一個縫縫補補的瓷娃娃,滿臉鮮活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