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枯葉隨著風在地上沙沙作響,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越發清晰。
素衣裹身、腰佩金鈴,林玥背著一架琴,腳步踩碎了一片片枯葉。
風聲緊了,林玥的手挑撥起髮絲,秀手落下,扶在了一個寬大的肩膀上。江丘站的很隨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手中的劍被厚厚的棉布纏著。
小結界里。
蘇圖皺著眉頭,輕聲道:「川澗,雲嶺,天下的勝景無數。據說,天下最好看的劍,在南方,劍城江丘。」
陳胖從地上爬起來,也正起神色打量:「近幾年興起的小娃娃,四年前劍敗南墨巨子嫡傳。身邊的那姑娘,好像是江南林家的,背的是林家特有的鳳琴。」
「南墨?」蘇圖嘀咕道:「死鬼,我記得你說過北墨親傳來京了。」
「打不起來的,徐騙子把他藏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麼?」陳胖在一旁解釋。
蘇圖回過頭,打量了陳胖一番,說道:「老陳,你這輩子唯一贏過的那次,就是科舉搶了徐登的狀元吧。」
陳胖撇撇嘴,「跟他有什麼好比的,他都多久沒離開京城了,這天下他治得再好又如何?終究被困在了這一畝三分地。」
蘇圖低下頭,輕聲說著:「胖,我有種預感,天下又要亂了。會比十年前更亂的……」
…………
古樹旁,許佑邁開一步小心的蘇璐護在了身後。
許佑抬起手拘禮道:「兩位,可有何事?」許佑的雙腳偷摸著移動,擺出了不動明王的架勢。
林玥露出笑臉,腰間的金鈴響動,「你好呀,我們是南方來的。聽說國子監有文武兩院,特來拜訪武院,只是現在,找不到方向了,小公子,你可以告訴我們嗎?」
金鈴震動,引動了微風再起。老樹瑟瑟晃動,枯葉連綿,隨風而落。
枯葉落在許佑肩上,震動衣衫,一片、兩片到無數片,許佑的雙膝被微微壓彎。
許佑嘴角微微一笑,琴師,這一道,鄙人師承小雨姐。
許佑用嘴擠出個圈,吹起了急促的號子,隨即,蓋在他身上的枯葉被震散。如此年輕就觸及了道的門檻,他不太想和這樣的琴師交手,再算上身側那個看著就不好惹的劍客,許佑覺得,自己還是趕緊溜吧。
想著,他拉起蘇璐的手,打算繞過眼前的兩人離開。
還沒走兩步呢,林玥再次抬手,企圖說些什麼。
許佑見狀,連忙打斷了她:「住手,我告訴你。」他連忙指了個方向,說道,「武院,在那邊,出了這個院子直走就行。」
說完,許佑連忙拉著蘇璐快步溜掉。
擦肩而過時,他還聽到那個冷冰冰的劍客開口了,聲音冰冷,聞者裹衣。
「謝謝。」
許佑沒應聲,更沒回頭,直拉著蘇璐走出文院,衝進了東德路熱鬧的人流中。
…………
夕陽而落,黃昏將至,頭頂上,天燈照出了微弱的光。
蘇璐吃著糖葫蘆,含糊問道:「許佑哥哥,你怎麼知道武院的位置呢?我們也沒去過呀。」
許佑摸著蘇璐的頭,嘿的一聲,搶過了蘇璐手中的糖葫蘆,大嘴一開,就是兩個葫蘆下肚。
「你說他們啊,小魚,我告訴你,行走江湖,不可招惹者有三。負琴的藝人為第三,纏劍的俠客為第二,至於第一嘛……」
「第一是什麼啊?」蘇璐腦袋上冒過好幾個問號,一時間都忘了搶回自己的糖葫蘆。
許佑嘎巴幾下,最後的糖葫蘆下肚,隨手將空蕩蕩的木簽一丟,抬胸而走,大步朝天。
「這第一嘛,我也沒見過,不過聽老人說,是騎白馬的醉漢。」
…………
東德路的盡頭連通的是午門,赤紅的城牆,硫黃的端莊,紫禁城的門面就在眼前了。
兩人邁著小步,襯著夕陽,向著天燈。
「行了,小魚,別計較了,待會我們吃大餐。」
蘇璐嘟著嘴,不情不願的跟著,心裡嘀咕:天燈節的宴會是皇王陛下賜的,又不是你給的,神氣啥呢,哼,我又不是笨蛋。
…………
國子監,江丘和林玥還在像沒頭蒼蠅一般打轉。國子監很大,今日卻格外空蕩,半天沒碰見一個人影,陛下賜宴,凡是國子監的學子,那是都有資格入席的,也難怪兩人到現在都找不著北。
林玥跺著腳,她越走越氣,「丘,那兩個混蛋竟然騙我們,真過分,別讓我再碰到他們。」
江丘拉著林玥尋了塊青石坐下,他輕聲道:「行了,我們是外來人,不告訴我們是應該的。」他挑撥起林玥的髮絲,貼到她的耳邊吐著熱氣,「再說,有你陪著我,在哪裡又何妨呢?天上人間,莫如過。」
林玥的臉泛起紅暈,嬌軀一軟,跌落在江丘的懷裡,腦袋靠在他的胸脯上,倒是一雙秀手顯得無處安放,口中輕吐著熱氣:「嗯,昂……」
泛著青苔的石椅,江丘如往常一般摟著林玥的腰,耳語一句接一句,動了少女的芳心,化了深秋的霜寒,這世間繁華勝景,不及這片刻黃昏、半尺溫存。
我摟著你,是天上;你不厭我摟著你,便是人間。
…………
這會兒,小結界總算被破開,蘇圖拉著陳胖跳上一旁的屋脊,兩人在一個又一個房頂快速穿梭。
同時,在錯綜複雜的巷子里快速穿梭著的,還有一隊又一隊的鐵甲兵卒。
兩人邊跑邊嘀咕著。
「老陳,這是皇王的黑騎吧,看著一個個都很壯碩啊。」
陳胖擦了擦汗,喘著氣道:「當今聖上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黑騎這都出動幾次了。」
「這麼說,黑騎還是個高危職業?」
嘿嘿,陳胖笑著不接話。
…………
小青石上。
江丘戳醒了懷中的林玥,「哎,醒醒,有些討人嫌的傢伙來了,要打架了。」
「打,打架,」林玥迷糊的眼裡頓時放起金光。
整齊厚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四周,無一不傳來兵戈相撞的錚錚聲。
環目看去,彷彿小院里仍舊只有他們兩個人,可那些不可見的陰影里,殺氣在瀰漫。
王越騎著馬靠近,他掏出金令,沙啞道:「陛下有請,兩位,走一遭吧。」
黃昏下,馬匹跺著腳聲音格外清晰。
江丘持著劍緩緩起身,輕聲道:「去哪?」
王越看了眼他手中棉布纏著的劍,玩味道:「你想去哪?」
「我想啊?哪都行吧。」江丘撓著腦袋,向一旁的林玥尋問。
「是去紫禁城吧?」林玥看了眼王越,隨後拍了拍江丘的江膀,說道:「我們跟你走。」
天燈的餘暉灑下,王越一人一馬在前邊帶路,江丘和林玥不緊不慢跟著,身側,響著整齊厚重的腳步聲。
京城很大,從國子監到紫禁城的路,要走很久滴!
豐和二十年,十月二十五號,天燈節。
何為天燈?兩百年前天宮盟約,修建天幕。企圖換日月,再開人間。
後人於十月二十五號為限,設立天燈節,以紀念先人。
此後,長夜如畫,漆黑如墨,碩大的人間,只有天燈的些許光亮了。
後人稱,永夜。
廊階,蘇璐捧著一疊點心坐在地上,她不喜歡太多人的熱鬧,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許佑哥哥的味道都聞不到了。
看著漆黑如畫的夜,頭頂的燈亮著光輝。她一直很想知道古書里的月和星河是怎麼樣的。可好像在如今的人間,答案找不到了。
咦,興許小佑哥哥知道。蘇璐抬起頭來張望,隨後失落地低下腦袋,哎呀呀,忘記了,小佑哥哥還在裡邊呢。那個笨蛋,就知道喝酒,怎麼不喝死你呢。
含元殿內,王協坐在主位,身側是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皇后林川,江南林家的小姐,名動天下的川夫人。
林川捻起糕點,笑著道:「皇上,哀家可聽下面的人說了,我那侄女林玥可被你請來了,不如喚來內殿,讓哀家見見。」
王協朝身邊的寺人擺手道:「就依皇后所言。」
堂下分別坐著三公、徐相、六部尚書以及離得最遠的一甲進士們。
殿門被打開,出乎人意料的是,來的不只有林玥,還有個看著普通的劍客。
領路的宦官解釋道:「是林姑娘要求的,一定要帶著這位男子。」
林玥可不管這麼多,拉著江丘上前行禮道:「民女林玥拜見皇上和皇後娘娘。」
江丘也跟著行了禮,「草民江丘拜見皇上和皇後娘娘。」
王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江丘,抬手示意,平身。
川皇后打量了眼江丘,笑道:「我認得你,江家的娃娃。也不知道,現在你的劍法如何了?」
江丘拘禮道:「草民願為皇上和皇後娘娘舞劍。」
「舞劍,」川皇后笑著,她問向王協:「皇上,你覺得如何呢?」
王協笑著把酒杯放下:「甚好,也為堂下的諸公助助興。不過,舞劍的話,朕還有個人選?」
「哦,陛下說的莫非是王……」川皇后側身道。
「知我者,皇后也,」王協揮手示意:「來人,傳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