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放寬心,養好身體是本錢
一輩子不想圍著一個男人轉。
這話對紫鵑來說實在太過衝擊了。
這個世道的女人,不能說全部,幾乎九成九,一輩子都是圍著男人轉的。不僅她們自己,就連整個社會也要求她們遵循著《禮記》的標準行事,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賈王史薛這四大家族裡,婚配也從未聽說過有自己說了算的。就算兩個人私下裡看對了眼,也要父母之命,若是父母不同意將女兒另嫁他人、兒子另娶他人也是正常。
而嫁了人的,即便如王熙鳳掌管一府財政,上下僕人皆聽她、懼她,也管不住賈璉一個兩個的往家裡納妾,男人的事情她是管不著的。
可紫鵑又是單純的。
不是說什麼都沒見過的那種單純。畢竟從小在賈府里長大,什麼樣的污穢她不知道呢?可她單純在,服侍了林黛玉一場,便真的全心全意的為著黛玉。她為林黛玉難過,為林黛玉惆悵,為林黛玉謀划,甚至不顧自己的身份想讓薛姨媽去替林黛玉說親。雖然這都是書里的后話,如今一切都沒有發生,但不妨礙紫鵑已經一顆心為了林黛玉。林黛玉從沒拿她當下人,她雖有著僕人的自覺,但也是真的拿林黛玉當妹妹一樣疼愛。
現在這樣的好處,全歸了代玉了。
「姑娘,我沒讀過書,不識幾個字,姑娘的想法我不懂。」紫鵑把手覆在代玉手上,「但只要姑娘能想得開,活的開心,身體能夠好好的,這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你這是……」
「姑娘從前總是心思重,不管我說了多少話,卻總是勸解不開。今兒哭一場,明兒哭一回,哭的我們心焦。現如今雖然不知道姑娘得了什麼因緣際會,但我感覺姑娘跟從前不同了。只要姑娘不再像從前那般鬱鬱寡歡,不再糟蹋自己的身子,怎麼都行。再說了,老太太既然將我給了姑娘,到時候姑娘不管嫁誰,定然是會同意姑娘把我帶過去的,不然姑娘身邊這些事兒,誰來操持?」
聽到這話代玉真心覺得林黛玉有紫鵑實在難得。身為賈府的家生丫頭,這樣的一番話幾乎可以代表著她是一條路走到黑的跟著林黛玉了。即便代玉是初來乍到,並沒有與紫鵑有太多的接觸,內心依舊感動非常。
或許林黛玉的些許性格還存在於這具身體里,讓代玉對環境、對情感都更加的敏感了起來。
「姑娘怎麼又哭了。」
「紫鵑,多謝你。」
「姑娘怎麼好端端的說的這麼客氣。」
「你知道,我素日從來都是把你當姐姐的,如今我父母皆無,幸好還有你在,叫我心裡熨帖些,所以多謝你。」
「姑娘……」
「罷了,不提這些傷心事了。你問了璉二哥哥了嗎?可能停船尋個郎中?」
「璉二爺說若是姑娘實在難受,傍晚就靠岸去找個郎中過來給姑娘診診,然後拿了葯再行船。」
「如今船上可有現成的什麼葯?」
「只剩人蔘養榮丸了,臨走前老太太特意囑咐給拿的,只不過從下了揚州姑娘就神情懨懨,不怎麼愛吃飯,葯也吃一頓斷兩頓的,這才剩下了好些。現煎的葯早上那是最後一副了,姑娘總是不喝,也只能倒掉。」
「是我不好,叫你擔心了。」代玉安慰著紫鵑,心想著這人蔘養榮丸是個溫補的葯,吃著應該沒什麼問題。
「還有什麼吃的嗎?我有點餓了,吃完了好吃藥。」
「有,爐子上溫著粥呢,其他的就只有上船時帶的點心了,畢竟船上不比岸上方便,如今又是冬天,許多東西都沒得吃。」
「沒關係,清粥小菜適宜養生,我現在還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
「那我這就去給姑娘端來。還需要停船嗎?」
「嗯,那你去跟璉二哥哥說一聲吧,方便的話傍晚還是停一下。單吃人蔘養榮丸可能好不了那麼快。」
「好,我這便去。」
紫鵑行事利落,很快就端來了一碗白粥,一小碟醬菜,還備了兩小塊點心。代玉早就覺得餓了,不過即便她胃口大開,這林黛玉的身體也受不了吃太多,一碗粥下肚,加半塊點心,竟然就覺得撐了。
以前總是羨慕書中美饌佳肴無數,現在能夠親身體驗卻又吃不了太多,實在是遺憾。
代玉暗自決定,等養好身體一定好好吃一頓。
吃完了飯,又吃了人蔘養榮丸,消了半天食,困勁兒又上來了,代玉便讓紫鵑把爐子燒熱,去睡覺了。
林黛玉大概是真的很缺乏睡眠,代玉黑甜一覺,醒來時竟然已經是日上中天了。她睡的熟不要緊,倒是把紫鵑嚇了個七葷八素,郎中來看診抓藥都沒醒,紫鵑就差直接問郎中姑娘是不是還活著了。
郎中診完脈就知道這位小姐是內里虛空,便開了付補氣養血的方子,又看紫鵑實在擔心,便叫她放心,說小姐年紀小,按照方子吃,還是能補回來的。
即便郎中再三保證林黛玉沒有生命之危,紫鵑這一晚上也起來了七八趟,總要探一探林黛玉的鼻息,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
隔日中午,代玉終於睡足醒來。她伸著懶腰,看著窗外已經不是睡前陰沉的天氣,而是冬日高懸。看這個樣子她至少得睡了有十八個小時了。
睡了這麼久,胃裡早就空空如也,咕嚕嚕的叫著。代玉便披著夾襖,趿拉著鞋子,想先起來刷刷牙漱漱口。
「哎呦,姑娘,你可算醒了。」
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巧,紫鵑大概是自帶林黛玉需求輔助系統,每次代玉一有事情她就出現了。
「姑娘睡了這麼久,可嚇壞我了。」
「別擔心,我現在覺得舒服多了。昨天郎中來過了嗎?」
「來過了,開了藥方,也拿了葯。」
「郎中怎麼說的?」
「說姑娘氣血兩虧,脾胃兩虛,要慢慢好生的調養。」
「嗯。」代玉不是那種不相信中醫的人,何況中醫在幾千年裡一直很好的治療著國人的疾病,肯定是有它的長處的。
「有什麼刷牙的東西嗎?」
「刷牙?」
代玉在嘴邊比劃了幾下刷牙的動作。
「姑娘這是從哪裡聽來的話,這不是潔齒嗎?」
紫鵑說著從窗邊的木櫥子里拿出一個錫鐵制的盒子,盒子裡面分了小格子,裡面一把類似如今牙刷的東西,一個小圓瓷罐子,和一塊類似肥皂的物品。
按照合理猜想來說,代玉覺得那個小圓瓷罐子里大概就是潔齒的粉末,書里這個年代雖說是封建時期,但還是與外國通商的,總不至於是用肥皂刷牙。
於是代玉用刷子沾了粉末,試著刷起了牙。
有點鹹鹹的,澀澀的,雖然不如現代的牙膏泡沫豐富,但是效果還挺好。
代玉刷完了牙,又用那塊小肥皂洗了洗臉,紫鵑早就把面脂拿了出來,等她擦乾臉,抹上面脂,桌子上早就擺好了午飯。
對於紫鵑的利落,代玉是又一次感慨萬分。古代的有錢人活的是真愜意,有幾個能幹的丫頭夥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絕對不是幻想。
中午依舊是清粥、醬菜,多了一個清油炒的豆芽菜,多了一個豆沙餡兒的卷子。代玉細嚼慢咽的吃完,在睡足又吃飽之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精神。
紫鵑一開始還有些驚訝,後來看她吃的那麼香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又高興了起來,直瞅著代玉笑。
「笑什麼?」
「從來沒見姑娘食慾這麼好過。」
「從現在開始見著了。」
「那敢情好,我可記著姑娘說的了。」
吃完了飯,又吃了葯,代玉可不想再窩在榻上睡覺了,睡了這麼久再睡下去晚上就該睡不著了。
「紫鵑,我們去船舷走走吧,整體窩在艙里,都憋悶死了。」
「姑娘,外面風大著呢。」
「找個厚一點的斗篷什麼的,擋擋風不就行了。」
紫鵑見代玉主意已定,也欣喜於自家姑娘不再拘在屋子裡垂淚,便找了件厚實的白狐狸皮的鶴氅,又搭了一件同材質的皮帽子,把個代玉圍的是密不透風。
「你這是拿我當娃娃了。」
「姑娘可比娃娃嬌貴呢,萬一吹了風再咳起來怎麼好。」
「放心吧,就是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就進來,冷不著的。」
即便代玉再三的保證一會兒就回船艙,紫鵑還是在出去的時候又給代玉塞了一個手爐。小手爐抱在懷裡,暖烘烘的,從胸膛熱到後背,十分的舒服。
十月初的江南潮濕陰冷,尤其是行船,常常冷霧籠罩,天上的日頭都顯得有些慘兮兮的。代玉在外面站了一小會兒就感覺寒風似乎已經穿透了身上的鶴氅,紫鵑穿的比她少多了,新棉花絮的襖也抵不過潮濕的寒風,更何況她們走的時候只緊著拿林黛玉的行裝了,紫鵑如今還穿著去年的夾襖。
「等咱們回去,今年的新冬裝肯定已經做好了。」
「姑娘怎麼想起這個來了,去年才做的衣裳,今年不一定做呢。」
「今年肯定做,而且明年還會做,不僅做還比往年都好,你信不信?」代玉知道回去之後賈元春封妃的消息就流傳四方了,賈府自然要好生裝扮闔府上下,免得丟了面子。
「姑娘這是能掐會算了?」
「你只說你信不信吧?」
「信,姑娘說什麼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