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兩小是有猜 魂祭井守月(下

第六十四章 兩小是有猜 魂祭井守月(下

它的手布滿綠泡,粘膩而又冰冷,觸感像是蟾蜍的皮肉。

徐少江驚得臉色煞白,熟悉的寒意像千百個錐子戳穿全身,他僵持住不動只感覺精氣神在迅速流失。就在兩眼昏花,膝下發軟時,門外傳來徐寶珠輕柔的聲音。

「父親,我們來啦。」

那東西驀地收手,屋裡的氣壓慢慢恢復正常。

徐寶珠帶著兩個丫頭,一盞一盞點上燈。

「剛剛好大的一陣風呀,現在好啦。」

她把最後一盞燈放在書桌上,那銀線裹珍珠的頭飾在微光中閃爍,襯托得黑髮更加柔亮。徐寶珠羊脂玉般的臉頰泛著紅光,因跑得太急鼻翼略浮香粉,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你回來啦?」

徐寶珠問話卻不抬眼,比從前多了嬌與羞。

「啊。」

徐少江看得呆了,愣聲答道。

「寶珠要借哪幾卷書畫就自己找吧,少江奔波這麼多天也累啦,早點回房歇著。」

再看徐老爺竟是滿面祥和,沒有半點古怪。

三人寒暄一陣,徐少江驚恐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也許是剛回莊裡有點水土不服吧。姐弟倆結伴離開,一人抱著書畫一人背著手,行走在清凈的長廊上。

「你黑了好多。」

「海邊太陽大么,常在外面跑都能晒傷,你看這裡的皮才剛好。」

「是啊就你忙,一封信都不寫,回來才知道撒嬌。」

徐寶珠嘟嘟囔囔。

徐少江沉眸,看來信一封沒到她手上,卻是不好說破。

「嗐,真忙的時候連飯都沒時間吃。」

「我瞧你胖了一圈。」

「這叫壯。」

他們到分岔口說笑了幾句,寶珠向東,少江向西。

西廂房一如既往的乾淨冷清,走著便見那滿樹的白玉蘭花在冒骨朵,潔白芬芳承接著月光。徐少江走到井前,習慣性地向黑漆漆的洞口裡看,那汪寒水帶著粼粼波光。

讓人害怕又安心。

「我回來了。」

一夜過後滿庭香,天還沒亮就聽見丫頭和小廝來回奔忙,月牙莊上下都在為大小姐籌備生辰宴。

徐少江取出長衫外褂穿好,把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鞋靴抹得乾乾淨淨。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刻白玉蘭的盒子,裡面是一壺他跟人學娘的糯米酒,提壺端詳時默想了一遍東海線上的米田和銷路。

他笑著喃喃道。

「此後我們光明正大的喝,少江給寶珠釀。」

徐少江捧著盒子出門,卻見丫頭們抱著一件一件的一群朝東廂房走,心想著徐寶珠可真臭美。

「小姐要試這麼多衣服呢?」

丫頭們一年不見二少爺,見他貴氣逼人,個個羞紅了臉。

其中一個膽子大的回了話。

「是的,因為賀少爺要來。」

徐少江嘴角的笑意剎那間變冷。

「哪個賀少爺?」

「賀家酒樓的長子。」

徐少江兒時見過這個哥哥,他的姑媽在宮裡當貴妃,看來這一年月牙庄的關係脈絡實屬通達。

徐夫人攥著金絲手絹迎面而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少江,輕笑著搖搖頭道。

「瘦了。」

「這一年多,真是勞您費心。」

徐少江皺起眉頭。

「孩子大了說話也成熟了。前廳來了許多客人,你和寶珠一起迎迎,我再去廚房看看。」

「好。」

徐少江如鯁在喉。

那天晚上,滿桌的珍饈美酒,達官貴人們聽曲投壺熱鬧非凡。

眾星拱月處,頭戴珍珠墜飾的她小鳥依人坐在和賀家大少身旁,好看的眉眼帶笑。他霸氣十足,和幾個青年籌劃著開分鋪,時不時追問徐寶珠的喜好。

徐少江坐在角落裡,捏緊了酒杯。

錯過就是錯過,誤會就是誤會,結果就是結果。

他喜歡徐寶珠所以看得出——

「你是真喜歡他啊。」

徐少江喝完杯中酒,不甘心和嫉妒翻湧上來,逼得他眼睛發紅。他瞄了一眼禮物堆里的白玉蘭盒子,騰的起身往外走,這裡太過煩悶不如西廂清凈!

「少江......少江。」

徐寶珠遠遠看著徐少江黑臉離席,立刻追了出去。

徐少江拎著酒壺越喝越憤恨,踉蹌著到西廂庭院,看著那花苞滿枝頭冷笑出聲。

「今年你是為誰開?」

他肩膀一沉,心臟猛地跳升,回頭看是父親在拍。

「父親。」

徐老爺彎腰整理起纏繞井沿地紅白繩結,淡淡地開口。

「聽說你海邊的生意做得不錯啊?」

「是老夥計們教得好。」

「哼哼,不對。」

徐少江聽父親笑得怪,身上忽地起了雞皮疙瘩。

「你運氣好。」

「是的,若不是父親給機會......」

「不對,不是我。」

徐老爺驀地站起來,眼神空洞而聲音顫抖,他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輕人直搖頭。

「我以為沒了你,月牙庄也能好好的,畢竟只是經營。但是這一年的天災人禍多道不敢回想......糧田欠收瞞得住,工錢欠發拖得住,天大的窟窿借了官吏債也能堵住......可是沒了運氣,人再怎麼努力也是做的無用功......我也找巫醫了,他說井守月只認一人,但是喝井水再歃血能請邪神做功......一次兩次還行,我的身體和你母親的身體,實在是扛不住。」

「父親是不是吃醉了?少江扶您回房休息吧。」

徐少江見父親陷入譫妄,立刻伸手去攙。

徐老爺一把反握,盯著徐少江冷笑一聲。

「你就當是為了寶珠。」

只聽得水花聲響,徐老爺把徐少江掀進井裡。

「啊!」

追來的徐寶珠撞上這一幕,轟然摔倒在地,驚得淚水泫然而落。她猛喘幾口氣,連滾帶爬到井邊,兩手顫抖著不敢去摸。

「父親,怎麼辦......」

徐寶珠慘白的臉龐對著父親,滿是熱淚的眼睛帶著憤恨。

「賀大少爺還在莊裡呢。」

「剛才的機會太好了,沒忍住。放心放心,一切按計劃進行。擦乾眼淚繼續陪客人,我和你娘知道處理。」

「你們說的,年末能在宮裡過。」

「井守月保佑,見喜,見喜。」

這夜三更露水重,酣歡后的月牙庄一片死寂,人們像喝了迷魂湯一樣各自回房緊閉門窗。徐家夫婦帶著女兒寶珠圍井跪坐,念著邪咒等巫醫來,一直到天泛光亮也不見動靜。

「通知了嗎?」

「通知了,你娘親自去的。」

「這老叫花子......現在怎麼辦?」

「他浮上來了,先把井封住吧。」

「好臭啊,快點吧。」

三人搬來一張木板把井口蓋住,鋪上碎石。

他們吃過早飯後在廳里等巫醫的消息,直到太陽正毒時收到馬夫來報,那裡起了一場大火燒光了一切。

月牙庄的主人們面面相覷,哀聲痛哭。

「少江墜井啦!」

徐寶珠大喊著,暈厥過去。

喪事過後便是喜事,月牙莊裡七天來了七張重要的帖子,其中包含宮廷御宴。喜事過後便是喪事,月牙莊裡七夜死了七個人,全部是投井身亡。

喪事過後又是喜事,喜事過後又是喪事,最後全沒有了。

西廂的井怎麼也封不住,神明吞啊吞啊。

見喜,見喜。

一輪圓月煞白,天坑中榕樹夜沙沙作響,鳴泣這慘淡的過往。

一個穿紅白長衫的公子撐著傘,慢慢登上檯面,它身形高大而模樣俊朗,黑髮束起佩戴白玉蘭小冠,眉眼生得英氣逼人。

這妖怪站到青蛇對立面,頷首算是行禮,后自報家門和姓名。

「月牙庄,徐少江。」

青蛇微微蹙眉,這是......

「或者叫我,井守月。」

半神,它們生於各家各戶的井中,要麼賜福要麼奪命,全憑主人家定正邪。月牙莊上百口只剩下一個寶珠,她瘋病難愈一直住在庵里,今晚斷氣就要投胎。

徐少江趕著輪迴才搶下這一局,心想著打擂求死,下輩子還住她家井裡。

「你想,以命換命嗎?」

正前方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青蛇被迫仰頭。

巨大的月亮閃成紅,鼓動著她的心跳越來越快直到懸停,妖瞳瞬間潰散。

「見喜,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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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師傅,你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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