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穆瑢
趙未然跨進房門,見穆淵竟也跟了進來,不免有些驚異,
「王爺您大晚上的還有事?」
穆淵一臉莫名,垂眸瞥了她一眼,後者恍然道:
「我們……住一間?」
「廢話,夫妻二人難不成還要分房而眠?」
哇,他是怎麼大言不慚說出這話的?「夫妻」二字居然也沒讓他咬著舌根?
昏黃的燭火搖曳著,穆淵站在床頭脫衣服,脫得只剩一件內衫,輕薄的衣料有些透光,衣衫下虯結的肌肉線條依稀可見。
他隨手將外衣扔在黃花梨衣架上,垂眸瞟了眼裹在被子里閉目裝睡的趙未然,欲言又止。
修長的手一拉被褥,整個人利索地躺了上去。
感到床身搖晃了下,一股溫厚的熱量正朝她湊近,趙未然下意識往牆側挪了挪。
八歲過後她就一個人睡了,這種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感覺突然被打破,屬於自己的私有空間遭人侵略,這會兒不單單是不自在,更是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睡覺你穿這麼厚做什麼?」
「有點兒冷。」
她蹩腳解釋道,分明一腦門子肉眼可見的熱汗,聽對方冷郁的聲音說:
「脫了。」
趙未然瞳孔一震,「為什……」
「熱,」穆淵不容置喙道:「我熱。」
忍,我忍。
趙未然起身只脫下一件外衣便停了手,側目盯著身側的人,
「真的冷,我身體不太好,王爺見諒,您要是覺得熱,要不我拿扇子給您扇扇?」
「罷了,你非要熱死,本王也懶得管你。」說完閉了眼。
穆淵這會兒只著一身白衣,氣質出塵乾淨,燭燈柔和的光線襯得五官稜角不那般鋒利,整個人似乎都溫柔了許多,
不過溫柔都是假的,心狠手辣才是真的!趙未然心下腹誹。
她鬆了口氣,周身疲乏地躺在床上,心想著總算能勉強睡上一覺時,身旁的穆淵突然一個翻身壓了過來,嚇得她瞬間睜開眼,睡意一掃而盡。
趙未然還驚魂未定,見身前的人嘴唇緊抿,視線肆無忌憚在她臉上遊走,像是在細細端詳,
他修長的手擒住她下巴,溫軟的指腹在她側臉上摩挲一陣又捏了捏,
「幹嘛?!」
趙未然驚慌拍開他的手,勉強從眼角擠出道笑意,
「這大晚上的,王爺您……不困嗎?」
「確實不早了,」
穆淵眼睫不眨地盯著她,半晌后又不明所以地勾唇一笑,甚至真像個好丈夫一樣替她整理了下身前被壓皺的被褥,
「早些休息吧,夫人。」
這語氣,莫不是穆淵吃錯了葯,就是她耳朵出了問題。
見穆淵在她身邊躺下,趙未然心頭髮虛又覺驚異,
怎麼感覺男主人設有點兒崩啊,他不是心狠手辣冷血腹黑型的嗎?
難道我改系統代碼的時候不小心把男主人設也給改了?
不不,他應該是在演戲,她心想:
白天演到晚上,不得不說男主業務能力是真的強。
不多想了,趙未然閉上眼,
困了,腦子轉不動了……
穆淵起身吹滅了床頭的燭燈,周遭光線剎時暗下,唯有窗欞一縷清冷的月光灑進來,依稀照亮物和人的輪廓。
靜默的空氣催熟睡意,微弱的呼吸聲愈漸綿長。
人似乎都已入了夢,穆淵卻緩緩睜開眼,側目看著此刻背對著他的趙未然,回味著指尖的觸覺,暗想:
臉上的皮肉竟然不是假的。
他望著前人纖白的後頸,心下默念:
你,到底是誰?
.
翌日清晨,兩人走在園間小徑上,一路無言。
趙未然正發著呆,猝不及防聽穆淵問:
「趙未然,你之前說,皇兄要對付本王,是什麼意思?」
她聞聲一怔,險些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腳,
暗說自己也是蠢,那會兒一時嘴快,口不擇言,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跟穆淵透露太多對她其實並無好處,總之都是要跑路的,沒必要臨門瞎摻一腳,
何況槍打出頭鳥,她還是裝成個傻子明哲保身為好,
「我……胡說八道的。」
「趙未然,你當本王傻?」
穆淵目色凌冽地盯著她,
「你想的什麼,都一五一十說出來!」
「我,」趙未然自知糊弄不過,只得坦白道:
「我就胡亂說說,王爺你大可不必在意。」
她先給對方打了針定心劑又道:
「在我看來,親王領兵打仗大都在開國之初,王爺本無需再繼任大將軍的名銜,可皇上卻沒有半點讓王爺你功遂身退,卸甲從仕的意思。
這表面上像是器重王爺委以重任,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多的是馬革裹屍,這要是戰死沙場好歹能落下個為國捐軀的好名聲,倘若一不小心遭人污衊,降下通敵謀反的重罪,那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幹凈的冤屈。
聖命不可違,作臣子的只得順遂上級的心意,不過皇上這到底是依仗你,還是要鉗制你?」
「夠了!」穆淵聽明白她什麼意思,怒道:「婦人之見!」
趙未然讓他這凌厲的眼神瞪得一怔,心說是你要我跟你交代,老實交代了你又不樂意,怎麼那麼難伺候!
「這等荒誕謬論往後休要再提!」
穆淵撤走視線,一甩袖子便扔下她快步往前走了。
你哥就是想殺你,原著就這麼寫的!
得,她也犯不著在這兒雞同鴨講,趙未然暗想:
好歹認識一場,本來想著相逢即是緣,給你敲個警鐘來著,我是仁至義盡,你自尋死路就怪不得我收拾鋪蓋跑路了。
穆淵疾步往前走著,心緒尤是煩亂,
只覺趙未然言無所忌,但他的確多次進諫卸去將軍職位,每每被皇上以各種理由駁回,
難道皇兄當真是想過河拆橋,取他性命?
不過這等權謀之事,趙未然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子怎會知曉?
「王爺!」
聽聞一道熟悉女聲,穆淵停下腳,抬眸見秦九曦正站在樹蔭下深情款款望著自己。
「九曦,」他冷靜一陣,方才激動的情緒緩和了些,
「怎麼出來了,沒在房間里好生休息,身子好些了嗎?」
「九曦無礙,」
秦九曦嬌弱地搖了搖頭,又故作詫異地問:
「只是,王爺一人在此地?怎麼不見王妃?」
空氣真新鮮!
趙未然站在蓮花池邊,垂眸望著池子里追逐嬉戲的游魚,
心說宮中勾心鬥角暗流涌動,不免有些烏煙瘴氣,總算還剩下一方凈土,染俗之際還能稍微滌盪一回身心,
周遭綠樹成蔭,繁花似錦,環境甚是清幽,趙未然閉目凝神,只覺置身此地,莫名有種大道至簡,返璞歸真之感,甚是舒心。
可惜閑適了沒多久,趙未然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倏然察覺到身後一束偷窺的目光,遂轉頭朝後望去。
遠遠看見清灰色的衣擺隨風飄揚,在樹榦后側時隱時顯,躲在那梧桐樹后的偷窺者卻渾然不知。
誰啊,這偷窺技術也忒差勁了!
趙未然暗笑,也不多想,大膽朝那人走了過去。
「喂!」
「啊!」
看見趙未然探過來的腦袋,躲在樹后的人驚叫出聲,分明是在偷窺別人,倒是把自己給嚇了個半死。
「嗯,穆瑢?」
趙未然認出了他,見後者白皙的小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
「嫂……嫂子。」
嘶……這稱呼可真是不好聽。
見他一臉羞澀,垂著腦袋也不敢看自己,趙未然心想:
她還勉強有點兒印象,原著里有一段,是寫這穆瑢兒時便對女主心生愛慕,奈何他從小體弱多病,以至生性靦腆又自卑,有心事也自然不敢言說,
不過關於穆瑢,原文只寥寥幾筆帶過,他之後跟女主對手戲不多,連男三男四都排不上號,趙未然心覺涼風颼颼怕不是寫著寫著把穆瑢給寫忘了吧?
雖說女主不感興趣,這種靦腆害羞的小男孩簡直就是她理想型啊!不比那個穆淵可愛多了嘛?
趙未然看著他就禁不住笑,笑得眼帶桃花,唇角上揚,
「你躲在樹後頭幹什麼呢?」
「我……我……」
穆瑢模樣乖巧,卻是嘴笨,長得不是一副精明相,趙未然只覺他眼目澄澈,皮肉細嫩,天生帶著一股子令人心生保護欲的少年感,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道:
「我之前,看見嫂子你在酒筵上,……偷偷拿了只琉璃杯。」
卧槽,小偷小摸居然被看見了!
趙未然瞳孔一縮,頓覺心虛,心說這事兒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那個穆淵!
「我那是,那是……情有苦衷,」她伸手想去拍穆瑢的肩,後者卻羞怯地退了一步,
趙未然出手落了個空,遂直截了當道:
「我往後再與你解釋,弟弟,你能不能,別把你看到的告訴別人?」
穆瑢垂著眸,眼珠轉了轉,怔怔點了點頭,「嗯。」
只覺溫柔的人,渾身都散發著吸引人的聖光,趙未然不自覺就想同他交好,笑道:
「我也大不了你多少,以後別叫我嫂子了,叫姐叫名字都行。」
穆瑢愣了下,乖順點頭,「嗯,未……未然姐。」
這乖巧懂事的樣子簡直像只薩摩耶。
她盯著眼前的人,心頭盤算著:
這穆瑢弟弟氣質本來與勾心鬥角的皇室子弟格格不入,從小因性子軟弱,備受排擠,
他這種性情溫軟的人,想來對爭權奪利之事不感興趣,要是能把這乖巧的鄰家小弟弟拐了去留在身邊,後半輩子也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