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黑影
「近日來,青陵市人口失蹤事件頻發,現失蹤人員名單如下……因受害者包含各年齡段人員,希望觀眾朋友們牢記結伴出行,如發現異常情況請撥打……」
掛在牆壁上的老舊電視屏幕正放著晚間新聞,護士台旁的白衣女護士眯瞪著眼睛拿起遙控器按了換台。
「……針對青陵市老城區犯罪事件頻發、居民精神狀態普遍憂鬱低迷的情況,專家呼籲重視老城區經濟建設和環境污染治理……」
「嗶——」
護士關了電視。
坐在長椅上聽著新聞的餘暉輕輕打了個哈欠,微微後仰身子靠在椅背上。
他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黑色的眼眸黯淡無神,蒼白俊秀的臉上掛著讓人舒服的和煦笑容。
「我就知道,這是必然。」坐在餘暉旁邊的中年禿頂男病人用滄桑的煙嗓低沉地說道。
「為什麼?」餘暉微微側頭,用他那獨特的柔和聲線吐字清晰地詢問道。
「因為世界將迎來末日!」中年人重重揮舞著雙手,聲音高亢起來,「而我將是末日中唯一的王!哈哈哈,跪迎王的駕臨吧,庶民們!」
「啊,幸會幸會。」餘暉有些無聊,於是認真地捧了一句。
受到了鼓舞的男病人站起身來,一腳踩在蹲在牆角的某倒霉蛋的後背上,叉腰哈哈大笑起來。
「又犯病了?」兩個膀大腰圓的護士過來把中年人架走了。
「放開我,賤民!我要派機器貓給你們執行死刑……」中年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又是祥和的一天,」餘暉微微仰頭,心情平和地感嘆道,「今天貌似是我的十八歲生日吧。」
不知不覺,餘暉已經在這裡待了八年了。
紅森精神病院,位於青陵市老城區內,專門收治各類重症精神病人,同時也是一些危害社會治安的精神病患者進行「強制治療」的場所。
因為每晚睡著后奇怪的夢遊癥狀,以及夢遊時間歇出現的難以控制的襲擊他人和自我傷害行為,十歲的餘暉被送來了這裡進行治療。
一住就是八年,夢遊症卻不見好。
好在餘暉心態不錯,對於他來說,從孤兒院到精神病院,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
身為一個先天性失明的孤兒,也不能要求太高。
「餘暉,該吃藥了。」護士過來輕聲說道,「是回房間的時候了。」
餘暉有一副好相貌,臉上總是掛著讓人舒服的笑容,再配上一雙令人遺憾的黯淡無光的漂亮眼睛,就連平時兇巴巴的護士面對他時也溫柔了起來。
他接過兩顆膠囊就著水吞了,禮貌地對護士道謝,習慣性地用溫和掩飾著內心的疏離,然後站起身向著自己的病房緩緩走去。
離開活動室,拐彎進入病區。走廊很長,但路已經很熟了。
兩旁是一間間單人病房,門上標著編號,裡面大都關著病人。
「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今天是你的最後一天了。」
一間病房裡的人雙手扒著門上的鐵欄,語氣森森地對餘暉說道。
「我知道了,辛苦你天天提醒我生命倒計時。」餘暉心裡有些倦怠,但還是用真誠的語氣說道。
接著,他惡趣味發作,眯眼笑著問道:「那麼,為什麼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呢?」
那人沉默了一會,忽的尖叫一聲遠離了鐵門,門內傳來嘭嘭用頭撞牆的聲音,以及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所有人都要死,
都要死!」
餘暉頗為滿意地走過,平穩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著。
「嗨,要來點蘑菇嗎?」
「不要,謝謝。」
「奇怪啊,真奇怪,為什麼你就能出去活動呢?」另一扇門內傳來冷淡的男聲,「明明我們是一樣的……我卻要被鎖在房間里。」
餘暉頓了頓腳步,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十八號病房裡的傢伙,據說是因為謀殺自己的妹妹未遂而被家人強制送來這裡,被診斷為反社會人格障礙。
餘暉認真思考了一下他們兩人之間的區別,表情不變地回應道:「我們可不一樣。」
鐵門另一邊傳來猛嗅的聲音,男聲帶著笑意地道:「呵呵,我聞得到同類的氣息,同樣的冷漠無情,麻木不仁。啊,只不過你偽裝得很好,非常好,這很值得學習……」
「那就請加油吧。」餘暉心裡毫無波動,但臉上的笑容似乎帶上了點十分真誠的無奈。
「嘖嘖嘖,你這副微笑的面具,真令人作嘔。」
「嘔——」門內傳來嘔吐的聲音,嘩啦一聲,周圍瀰漫起一股酸臭味。
「啊,注意身體。」
餘暉淡淡叮囑了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最終他在接近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門上標著「2224」,代表第二病棟二樓的24號病房。
開門,進門,關門。餘暉坐在病床上,隨手拿起放在枕頭上的盲文書,用手指識別著,夕陽的微光將他的臉頰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忽的對著身側的空氣詢問道:「最後一天了……真的嗎?」
病房內一片安靜,連回聲都沒有。
時間悄然過去,夜色漸深。
護士開門進來,手中拿著約束帶,催促餘暉趕緊上床。
餘暉把書放在桌子上,對著護士輕聲懇求道:「姜姐姐,今晚可以不綁著我嗎?」
他恍若無意地露出瘦削手腕上猙獰的青紫色傷痕,這是他夢遊發作時試圖掙扎掙脫束縛而留下的,微微咬著嘴唇,臉上露出一副強裝堅強的隱忍表情。
「啊,這……」護士不忍地道,「抱歉,餘暉,你知道你夢遊時很危險。」
「我今晚不想睡覺,」餘暉似乎有些失落地垂著眼帘,「真的不睡。」
「不行,這是規定,我們要為你和他人的安全負責。」護士不容拒絕地道,「而且不睡覺對身體不好。」
「好吧。」餘暉乖乖躺在床上。
護士熟練地綁著約束帶,手腕、腳腕、胸腹部,最後讓餘暉咬住防止咬舌的壓舌板,在粗略地檢查過四周后,這才關燈鎖門離開。
窗外的月光被雲層遮擋,病房內陷入黑暗,只有角落掛著的攝像頭閃動著微弱的熒光。
「嘖,我就知道不行。」餘暉活動著手腕,蓋在被子下面的右手艱難地伸向床墊下方,「但人總是會對一些明知希望渺茫的事懷著莫名的期待啊。」
在床墊下摸索了一會,手指終於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餘暉抽出手來,手裡捏著一把薄薄的手術刀片,這是他從自己離職的上任主治醫生那裡合理換取到的。
側耳傾聽了一下身旁的動靜,餘暉把刀片貼在束縛帶的綁帶上,一下一下地快速切割著。
事實上,早在半年前,餘暉便被「異常」纏上了。
雖然他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有一個黑影出現在他的身邊,他甚至能感知到黑影的輪廓,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形黑影。
開始時,它很不顯眼,有時會遠遠地出現在人群中,忽隱忽現,像是錯覺。
慢慢地它距離餘暉越來越近,漸漸與他形影不離。餘暉走路它跟著,餘暉躺著它站著,像是他的影子。
沒有人能看到或是觸碰到它,也沒有辦法擺脫。在嘗試過各種或靠譜或離譜的方法后,就連餘暉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出現幻覺了。
影子一天天靠近,到了現在,這個黑影就要觸碰到他了。
餘暉本能覺得這樣很危險,也不會允許自己什麼都不做地等待最後的結果,不管黑影是不是他的幻覺。
心臟一下一下平穩地跳動著,餘暉手中的動作越發快了。
約束帶的綁帶總算斷開,餘暉剛要解開左手的束縛,卻忽然感到不妙。
黑影已然與他緊緊貼近,細長的手臂搭在他身上,餘暉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一雙冰冷的大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肩膀!
餘暉猛地揮出右手,手裡的刀片毫不遲疑地向著黑影切割而去,但卻揮了個空,刀片劃破了枕頭,爆出一團軟塌塌的棉絮。
「不能觸碰……有點犯規啊。」
沒有感到恐懼,這時候餘暉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這個念頭。
緊接著,手腕、腳踝乃至脖頸都傳來被抓住的感覺,身體似乎被無數只手掌死死勒住,一股冷意瞬間侵襲全身。
餘暉打了個寒顫,緊接著感到身體猛地一沉,像是被拽入了深海之中。
意識在黑暗中墜落,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