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饅頭
餘暉走出房間,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門外就是走廊,一扇扇房門密集地立在兩邊。
也就是說,他原本所在的狹小房間就是他現在的整個家了。
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只有一個卧室用來棲身。
「看來原主生活得很拮据啊。」餘暉關上門,來到外面的走廊。
本就不算寬敞的走廊里堆滿了各家各戶的各種雜物,有落滿灰塵的柜子和桌子,有洗滌用具,還有簡易的灶台,上面布滿黑色油污,發出濃重的酸臭味。
走廊盡頭處似乎有很多人影在晃動,餘暉警惕地扭頭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是誰家把一堆人體模特放在門外。模特扭曲的肢體和面無表情的臉總能激發人的恐懼,讓人懷疑它們之間是不是藏著真正的人形怪物。
小鬼瞬間繳械投降,認命地爬進了餘暉的口袋裡裝鴕鳥。
餘暉倒是不感覺害怕,他走到對面家的灶台前翻了翻,在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把卷了刃的菜刀揣進懷裡。雖然這把菜刀可能完全傷害不了怪物,但總歸有點心理安慰不是?
沿著走廊來到樓梯附近,這裡充斥著一股惡臭味,因為附近有這層樓的公共廁所,裡面傳來蒼蠅嗡嗡的聲音。
餘暉順著樓梯下樓,他的腳步聲在周圍回蕩著,聽在耳中沉悶又凌亂。
「哎呀,姐,今天這麼晚下來啊。」樓下,一個小太妹裝扮的女孩看過來道,「你上班要遲到了。哈哈,你慘了,呵呵呵……」她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餘暉看著小太妹的眼睛,緩緩開口道:「我,姐?」你看我全身上下哪裡像「姐」的樣子?
「啊,怎麼了嗎?」小太妹痞里痞氣地捋了把自己頭上的黃毛,然後嘲諷地咧了咧嘴角,「哦,我知道了,你不惜得聽我叫你姐是吧?哎呀,我還以為你會感動得哭出來呢。都是你家養的那個怪物把這裡害成這樣的,你狂什麼狂啊,賤婊!」
剛要走開的餘暉忽然頓住了腳步,沒顧得上追究她罵的難聽,而是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嗯?你知道我家有個怪物?」
「呵呵,這附近誰不知道?在這兒裝什麼無辜,真是礙眼。」小太妹一手叉著腰,跟從旁邊巷子里晃過來的小混混結伴走開了,走時還在跟同伴嘀嘀咕咕,對著餘暉指指點點。
「哎,這都什麼人啊!太氣人了!那個壞蛋!」小鬼從口袋裡探出頭來,看不過眼地說道。他搜腸刮肚,沒能從自己匱乏的辭彙量中組織起罵人的話,只能不停嘀咕著「壞蛋」,在那裡生著悶氣。
「別生氣,她又不一定是人。」餘暉伸手摸了摸小鬼的腦袋,眯起眼來,「我在意的是,他們竟然知道柜子里的那個怪物,並且認為它是一切的源頭嗎?」
「那我們這算是好運吧?直接找到了黑暗的源頭。」小鬼瞬間不那麼氣了。
「或許吧。」餘暉輕笑著說了一句,緊接著一步跨入了漫天飛舞的灰燼之中。
黑色的灰燼比夜色更濃,輕盈地飄飛在這個世界,如同無盡的陰霾淹沒人心。
餘暉漫無目的地在狹窄的街道上行走著,他倒是想去原主所在的公司找找線索,但並不知道路。
路邊有著零散的攤位,它們坐落在橫陳的污水之間。攤主們死氣沉沉地坐在攤位後面,用麻木陰沉的目光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像是隨時要暴起傷人的殭屍。
餘暉在意的卻是攤位上標註的價格,幾乎所有商品都是用食物來購買的。
比如有一個賣衣服和被子的攤子,標價是一塊饅頭換一套衣服或者一床被子,看上去還少有人問津。有行人路過時會看一眼,然後搖頭罵一句「賣這麼貴,餓得腦子出毛病了吧」。
或許也只有幾個賣煙和酒的攤子才偶爾有人光顧,頹廢的男人或是街上的混子用發霉的饅頭和麵包換來煙酒,迫不及待地用它們來麻痹自己。
「看來饅頭的購買力很不錯啊,我得重新衡量家裡那四塊饅頭的價值了。」餘暉摸著懷裡揣著的菜刀,「也得重新審視柜子里那個怪物的食量了。」
他那幾塊饅頭怕是家裡最貴重的東西了。
餘暉在街上繼續逛著,卻發現這個世界遠比他之前所見要絕望和醜惡得多。
他看到街邊有賣饅頭和麵包的商販,他們大都身強體壯,目光像是貪婪的惡狼一樣不懷好意地注視著路過的每一個人。
有濃妝艷抹的女人強顏歡笑地從他們那裡換到饅頭,然後被帶到了他們身後的幽深小巷裡。也有神情絕望的男女把懵懂的孩子交給他們,換來被隨手扔在地上的少許食物。
餘暉不帶感情地旁觀著這一幕幕,他無法對此感同身受,因而也並不覺得悲哀,只是在思考自己怎麼獲取食物這件事。
要知道他還得喂柜子里的怪物,家裡的饅頭撐不了多長時間。一旦停止餵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怎麼樣,但餘暉自己肯定是要完蛋的。
口袋裡的小鬼倒是探出腦袋,難受地看著,小大人似的唉聲嘆氣。
餘暉聽著難聽,伸出一根手指頭把小鬼的腦袋按了回去,慢悠悠地從饅頭攤前路過。
這時候,他注意到一個步履蹣跚的流浪漢正慢吞吞地走過來。流浪漢看著饅頭攤的眼神泛著綠慘慘的光,看上去已經要餓瘋了。
餘暉默不作聲地加快了步伐,走到遠離饅頭攤的一個路口,回過頭來注視著流浪漢的一舉一動。
只見那個男人在接近饅頭攤時猛然撲了上去,搶走一塊饅頭往嘴裡瘋狂塞著,並且腳步不停地撒腿就跑。
「站住!」攤主掏出把砍刀就追了過去。他的速度快得不像人,甚至在餘暉眼中留下了殘影。幾乎只是瞬間,那個流浪漢就被攤主按在地上拖了回來,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攤主對著流浪漢拳打腳踢,鮮血濺在了黑色的路面上,滲入了黑乎乎的灰燼里。流浪漢默默承受著身上的痛苦,只是不停地往嘴裡塞著饅頭。
「好啊,吃了我的饅頭,就要付出報酬。」攤主好不容易從流浪漢嘴裡把饅頭扯了出來,卻只剩下了一小半,上面還沾著鮮血和碎掉的牙齒。他對流浪漢露出猙獰的笑容道:「你是要留下一隻手臂?一條腿?還是放點血?」
流浪漢嗚嗚地哭著,不停地求饒,最後還是在攤主的踢打下選擇了放血。
攤主從攤位下面掏出一隻人頭大的搪瓷碗,提起流浪漢的手臂,用砍刀在手腕上割了一個大口子。粘稠的血液嘩啦啦地流進碗里,慢慢地填滿了它,流浪漢的身形卻瘦了許多,面色也變得慘白。
「好了,滾吧。」攤主把流浪漢吃剩下的饅頭丟在地上,把一大碗鮮血放在攤位旁邊。他拿起一塊饅頭蘸了蘸血液津津有味地啃著,繼續盯著來往的路人。
流浪漢幾乎是爬著遠離了這裡,還不忘撿起地上沾滿黑灰的饅頭往嘴裡塞著,看上去隨時都要虛弱而死。
附近攤位上的攤主和行人都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幕,似乎認為這一幕理所當然,有的甚至發出了幸災樂禍的嗤笑聲。
饅頭攤主發現了遠遠看著他的餘暉,裂開沾滿人血的大嘴笑了起來,指著餘暉道:「想吃饅頭嗎?只要你來我這幹活,饅頭管夠!」
餘暉揚了揚眉毛,剛要開口問什麼活,攤主便繼續說道:「長得還行,雖然皮糙了點,但身材不錯……」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貨物似的上下掃視著。
餘暉想到之前被帶過去的濃妝艷抹的女人,臉色僵了僵,面無表情地扭頭就走。
「哈哈哈,在這裡的居民眼裡你是女人,哈哈……」小鬼在口袋裡笑得直打跌。
餘暉沒有在意這點,而是思索著攤主表現出來的非人速度,那簡直是個人形怪物。如果這個世界里的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戰力的話,以自己的身板分分鐘要被拍成小餅餅……
「那就不能動武了。」餘暉十分不爽地想道。如果不是根本打不過,危險性太高,他倒不介意利用現在的身份來幾次仙人跳。
反正他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更何況別人眼裡的他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又走了一段時間,見過了街邊的人生百態,一個尖細的女聲忽然傳來:
「阿芬,你怎麼沒來上班?郭哥剛才發了老大的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