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發熱門診

綠色的醫用N95口罩非常悶熱，沒有呼吸閥，遠比普通的醫用外科口罩，需要的呼吸力量更大，對心肺功能較弱的人來說，絕對是一種負擔，但是對醫護人員來說，這是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呼~」

楊曉蓉躲在角落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著隔離病房的玻璃大門，再一次調整自己的醫用護目鏡，以及防護服的兜帽，連橡膠手術手套也仔細弄好，力求不錯過一丁點紕漏。

第一次穿戴醫用防護服，將自己武裝到了牙齒，楊曉蓉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變扭，心裡也有種打鼓般的忐忑。

哪怕見慣了生死的護士，照樣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這就好像久經訓練的士兵一般，不管平常訓練的有多刻苦，真到了上戰場的時候，一樣擺脫不掉緊張的情緒。

「楊曉蓉！你別弄啦，跟我來……」

一名女護士在後方喊了起來，楊曉蓉急急忙忙的跑了過去。

「咦？」

正好一名女醫生也走了出來，在她身前身後看了看，困惑道：「你不是小孫吧，新調過來的嗎，衣服上怎麼也不寫名字啊？」

「啊！我忘記了……」

楊曉蓉尷尬的拍了拍腦袋，大家全都包的跟粽子一樣，不在防護服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很難分的清誰是誰，她趕忙掏出一隻水筆，讓同事在自己的背上寫上名字。

「張醫生！我是耳鼻喉科的楊曉蓉……」

楊曉蓉沖著醫生笑道：「孫玉蝶騎電動車摔傷了，我臨時被調過來幫忙，接下來幾天可能都是我們搭班了！」

「原來是你啊，我記得你有孩子了吧……」

張醫生抱著病歷夾說道：「你最好把孩子送去父母家，調離發熱門診之後，過半個月再把孩子接回來，我們都是這麼做的，畢竟發熱門診風險比較大，什麼事都得以防萬一！」

「謝謝！」

楊曉蓉點頭笑道：「我們耳鼻喉科也是高危科室，我前幾天就把孩子送去我媽家了，這段時間都沒敢去見她，想孩子了就視頻通話，對了張醫生，這幾天病人多嗎？」

「你別提了，多到嚇人……」

張醫生鬱悶的說道：「昨天接診了三百多名患者，一個疑似的都沒有，全是自己嚇唬自己，咽炎咳嗽兩聲就覺得感染了新冠，體溫高零點五度也跑過來，真是不怕交叉感染呀！」

「可我們的工作一樣不能少啊……」

女護士在妻子胸口又寫下了名字，將筆還給她后說道：「咱們現在就是寧抓錯不放過，要是疏漏了一個感染者，後果可就不堪設想啦，待會要是發現疑似病例的話，一定要仔仔細細問清楚！」

「知道啦！碎嘴婆婆……」

楊曉蓉笑著跟同事離開了，發熱門診是一棟單獨的小樓，大冷天的也不敢開中央空調，病毒很可能會通過氣溶膠的方式，從通風管道里進行傳播，為了通風只能將所有窗戶和門打開。

「楊老師！你也來啦……」

一名小護士從接待台後蹦了起來，歡快的跑到妻子面前，嬉笑道：「我要跟你一起搭班幹活，你可是出了名的吉祥物，你一上班肯定病人少，燕子姐姐就跟胖妞一塊吧！」

「正好！趁著沒人，你們倆把候診區消一遍毒，再打掃一下衛生……」

燕子笑呵呵的進了值班房，楊曉蓉愣了一下，看看電子掛鐘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她問道：「蘇小紅！這裡一天消幾遍毒啊，怎麼衛生也要我們做啊，清潔工阿姨呢？」

「Qid（每日四次），嚴格按照消毒流程操作……」

蘇小紅無奈的聳肩說道：「你們科的阿姨算勞模了，其它科的清潔工基本都辭職了，現在所有衛生都是我們護士做，醫院也在急招清潔工，但現在疫情這麼嚴重，誰願意為了一千多塊錢，跑來冒生命危險啊！」

「唉~這也不能怪他們，誰都害怕……」

楊曉蓉沮喪的嘆了口氣，只好帶著蘇小紅一起進了雜物間，打了一大桶清水之後，按照水桶上的刻度，添加了足夠的消毒片，等全部融化開之後才開始消毒工作。

「我拖地，你用噴壺，噴完了就開消毒燈……」

楊曉蓉很熟練的干起活來，畢竟十幾年的老護士了，只要說一下就知道該如何操作，蘇小紅也拿著消毒噴壺，開始給候診區的座椅消毒。

「完了！我口渴了，怎麼辦……」

楊曉蓉直起身拿了塊紗布，擦了擦滿腦門的熱汗，大冬天的套著防護服也實在悶熱，幸好戴的是醫用級護目鏡，否則光這一會工夫，鏡片就得起霧看不清東西了。

「咱們這又不是隔離病房，你去值班房唄，把杯子拿到外面去喝……」

蘇小紅也汗津津的直起了身來，說道：「柜子里有一次性紙杯，用手術鉗把杯子鉗出來，喝完水就把杯子給扔了，但水不要喝多，喝多了就會想上廁所，咱們要熬到明天早上呢！」

楊曉蓉驚訝道：「你沒穿成人紙尿褲嗎？」

「穿了呀！可你習慣往身上方便嗎……」

蘇小紅苦笑道：「尿褲子的感覺真的好難受，我試過一次之後，再也不想嘗試了，而且第二天脫紙尿褲的時候，那味道實在太噁心了，所以我現在能不喝水就不喝，實在忍不住了才喝兩小口！」

「一定得喝，當心脫水……」

楊曉蓉在她肩頭戳了一下，蘇小紅攤手道：「唉~疫情期間！我們當護士的就是命苦啊，防護服不夠用，十小時不能吃東西，希望疫情早早結束，我再也不想穿尿不濕了！」

「挺一挺就過去了，咱們可比武漢醫院的人幸福多了……」

楊曉蓉彎下腰來繼續拖地，正好有兩個人從門外跑了進來，兩個都是中年男性，其中一個滿臉通紅，摘下口罩就指著喉嚨，很痛苦的咿咿呀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了？快跟我來……」

蘇小紅連忙放下手頭的東西，急急忙忙的將兩人往檢查室領，楊曉蓉心裡也咯噔了一下，患者身體這麼紅顯然不正常，她連忙跑出去喊了醫生，推上小車就往檢查室里跑。

「魚刺！卡魚刺了，都出血了……」

患者的同伴焦急的拍著腿，一股濃烈的酒氣也撲鼻而來，楊曉蓉剛進門隔著口罩都聞到了酒氣，而患者也吱吱唔唔的說道：「快……快幫我把魚刺拔了，疼死我了！」

「唉呀~」

蘇小紅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們來錯地方了，拔魚刺去住院部的二號樓，五樓耳鼻咽喉頭頸外科，這裡是發熱門診，為了應對疫情而建的！」

「你怎麼不早說啊你……」

患者連忙把口罩給戴了起來，他的同伴也指著蘇小紅憤怒的說道：「你們自己穿的武裝整齊，居然把我們往這種地方領，我朋友摘了口罩你也不提醒，要是感染了病毒你負不負責？」

「怎麼怪上我了呢……」

蘇小紅指著門外說道：「門口那麼大的紅字，寫著發熱門診四個字，你們都看不到嗎，而且你一進來就把口罩摘了，一個勁的指著喉嚨，檢查肯定是要摘口罩的呀！」

「你還狡辯，明明就是你玩忽職守……」

患者同伴用力推了她一下，指著她腦門嚷嚷道：「我們匆匆忙忙趕過來，沒看清字你就不提醒了嗎，這麼危險的地方，多少要提醒一句吧，你自己裹的就跟木乃伊似的，就不管我們病人死活啦，你們領導呢，我要投訴你！」

「你們還講不講理啦，關我什麼事呀……」

蘇小紅氣的連連跺腳，可對方還是不依不饒。

「好了！聽我說一句……」

楊曉蓉趕緊擋在他們中間，說道：「既然知道這裡的感染風險很大，那就不要再逗留了，您朋友也需要及時治療，我送兩位出去吧，工作不到位的地方我們一定及時改正！」

「有錯就要認，不要嘴硬，小丫頭片子……」

對方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楊曉蓉親自把他倆送到門口，指引了自己科室的方向後，這才嘆著氣走回了檢查室。

果然！

蘇小紅坐在椅子上委屈的痛哭，幾名醫生護士都出來了，蹲在她身邊溫柔的安慰。

可現在不是平常，再多大的紙巾也無濟於事，蘇小紅哭的護目鏡里全都是淚水，擦也不敢擦，漏也漏不掉，只能看著眼淚在裡面越聚越多。

「小紅！不要哭了……」

楊曉蓉無奈的蹲了過去，拍著她的手安慰道：「那兩個人喝多了，沒有道理可講的，這麼多年我見的太多了，跟他們計較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快去消毒室清理一下吧！」

「是啊！這種人最不可理喻了……」

張醫生也嘆氣道：「有困難了對咱們千好萬好，可一旦讓他們不滿意了，翻臉比翻書還要快，拍桌子打人的也比比皆是，等時間長了你就會習慣了，快去清理一下吧！」

「我當護士是來幫助別人的，又不是來受氣的……」

蘇小紅哽咽著站了起來，心中還是忿忿不平，而楊曉蓉望著她護目鏡里晃動的淚水，無奈的說道：「小紅！這種人畢竟只是少數，大多數患者都很好的，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了，快去吧！」

「嗯！」

蘇小紅可憐兮兮的走了出去，楊曉蓉也默默地走進了值班室，拿出用保鮮袋包好的手機。

看著上面幾條留言，以及沒有接通的視頻電話，她點開后按下語音按鈕，很輕鬆的笑道：「我好的很，只是今晚有點忙，沒時間跟寶寶視頻，你幫我跟寶寶說一下，等明天回家了跟你細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