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人自危

「累死我了！終於到家了……」

妻子掛好衣服走進了客廳，臉上帶著疲倦又如釋重負的笑容，說道：「我們科運來了兩台紫外線消毒機，我回來的時候把衣褲全部消毒了一遍，值班室和辦公室也都輪流消毒，以後每天都要這樣！」

「你們醫院沒收到感染者吧……」

我體貼的幫她到了一杯水，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妻子的地位在我心中悄然上漲了一大截。

「沒有！感染者都送到四院去了，專門的隔離醫院……」

妻子喝了口水說道：「幾名確診者都在武漢工作，家人都讓他們傳染了，幸好現在患者不多，要是像武漢一樣患者突然暴增，擠兌醫療系統，有錢你也買不到床位住，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硬撐！」

我擔憂的問道：「你們沒發防護服嗎？」

「我們穿什麼防護服呀，防護服都不夠用了，口罩也緊張的很……」

妻子無奈的搖頭道：「這疫情來的真不是時候，正好趕上大過年，工廠和供貨商早就提前回家過年了，醫院也沒提前，只能把僅有的庫存，交給發熱門診首先使用！」

「這樣啊……」

我若有所思的問道：「發熱門診是從哪抽調的人手，你們科有人去嗎？」

「當然有了，每個科都抽了人去……」

妻子說道：「我們護理組抽調的是蝶蝶，她每天都要穿著防護服，不到下班都不敢上廁所，N95口罩悶的都喘不過來氣，她現在都不敢跟她男朋友見面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傳染了！」

「老婆！」

我握住她的手，有些艱難的說道：「那個……不行就辭職吧，成天這樣提心弔膽的不是辦法，我看這疫情越來越嚴重，最少到夏天才能結束，這簡直就是折磨啊！」

「你開什麼玩笑，疫情期間辭職，人家還不罵死我呀……」

妻子抽開我的手，認真的說道：「對抗疫情就是沒有硝煙的戰爭，每個醫護人員都是士兵，哪有士兵在戰場上說，我不幹了，我要回家的道理啊，這是逃兵的行為！」

我遲疑道：「沒這麼嚴重吧？」

「就這麼嚴重……」

妻子瞪著雙眼說道：「如果人人都在疫情期間辭職，病人誰去救，讓人家躺在那自生自滅嗎，不說人言可畏吧，我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啊，反正我不辭職，至少疫情期間不會辭！」

「好吧！那你們有人要去支援武漢嗎……」

我突然想到了剛剛看到的新聞，有其他省份已經開始支援武漢了，本市肯定也會挑選骨幹前去支援，恰巧我家的護士姐姐就是骨幹，經常在各種技能比賽中獲得一等獎。

「醫院已經開始選人了……」

妻子低下頭來說道：「醫院要求自願報名，然後再挑選一批，雖然我沒有主動報名，但醫院要是挑中我了，我肯定會一起去，到時候你可不要說我！」

「我怎麼會說你呢，你是好樣的……」

我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真有一種上戰場的感覺，還是真正的決一死戰，可要是我自己上戰場的話，一定不會有任何猶豫，大男人哪有當逃兵的道理。

可偏偏上戰場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另一半，一個我最想要保護的人，這跟自己上戰場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但我總得做點什麼才行啊……

第二天一早！

我開著車滿街亂轉，大年初三街上仍舊冷清的嚇人，我坐在車裡沒有戴口罩，零星的路人見到我就跟看瘟神一樣，看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只能趕緊把一次性口罩戴上。

足足轉了四十多分鐘，終於讓我在一條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找到了一家卷閘門關了一半的勞保用品店。

「老闆！你們這有護目鏡賣嗎……」

我蹲在半拉的卷閘門下喊了一聲，沒戴口罩的老闆讓我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幾步戴上了口罩，說道：「有啊！我這有兩種，你要什麼樣的？」

「你拿出來我看看吧……」

我掏出一次性手套戴上，起身推開了卷閘門，擺出一副我家有護士姐姐，我很專業的架勢，接過老闆遞來的兩幅護目鏡。

「這兩種多少錢啊……」

我翻看著手裡的兩幅護目鏡，一種是很普通的工業防護鏡，另一種是全包裹頭戴式的，兩側各有幾個透氣孔。

「呃~藍色的十五，白色的二十五……」

老闆報價顯得有些猶豫，我估計他是「趁火打劫」，價格至少翻了兩倍。

我便說道：「你開什麼玩笑，夏天我還在你這買過，藍色的就幾塊錢，你便宜點，一樣給我來五個，我給護士用的！」

「那你就給十塊和二十得了，過年嘛，總得讓我掙一點……」

老闆毫無感觸的聳了聳肩膀，跟著又拿出幾個N95口罩，問道：「N95口罩你要嗎，二十塊錢一個，比你戴的一次性口罩要好，我這裡就五十個，賣完我也回家休息了，不能亂跑！」

「行！全都給我吧……」

我也懶得跟這種人還價了，付完錢拿上眼鏡和口罩直奔父母家，先給父母和孩子各送了幾幅，岳父母那邊自然也不能少，最後才拿著兩幅護目鏡，以及五個帶呼吸閥的N95去了醫院。

「我天！怎麼還這麼多人啊……」

我剛走進住院部就給嚇了一跳，居然還有不少人在排隊繳費，幾位陪檢姑娘不停督促大家保持距離，不戴口罩的人不允許進入繳費大廳。

「跑！」

我戴上護目鏡一溜煙的跑，醫院可是最容易感染的地方，我現在看誰都像病毒，連電梯我都不敢坐了，硬生生走樓梯爬到了五樓。

「小芳！我家護士姐姐呢……」

我笑嘻嘻的走進了耳鼻咽喉頭頸外科，妻子的同時愣了一下才認出我來，指著我的護目鏡驚訝道：「咦？你從哪弄到的護目鏡啊，我們醫院都沒有了，應該不是網購的吧，快遞早就停了！」

「我買的啊，找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

我很得意的走到了護士站旁，妻子正好推著小車從病房出來，一看到我差點氣炸了，氣勢洶洶的跑過來怒道：「你跑醫院來幹什麼，不怕傳染啊！」

「我給你送護目鏡來了……」

我拿起兩副護目鏡和N95口罩炫耀，遞給她說道：「你看哪種合適你，不行兩種換著用，N95口罩你也留著用，比你們發的這種保險，咱兩個媽家我也都送過了！」

「不錯嘛！你總算辦了件正事了……」

妻子很滿意的戴上了全包圍的護目鏡，試了試發現非常不錯，結果她的同事們全都出來了，醫生護士都圍著她翻看護目鏡。

「小龔！你在哪買的呀……」

護士長有些著急的說道：「你能不能幫我們也買一點啊，每人配一副，我們科太需要護目鏡了，我現在就把錢給你！」

「這種眼鏡式的好……」

一名醫生也說道：「全包圍的我們戴不了，我們頭上還得戴額鏡，眼鏡式的雖然防護效果差了點，但總比什麼都沒有強，我們每天都要堅持病人口腔，風險實在太高了！」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實在太自私了，心裡只想著妻子跟家人，完全忘了妻子的同事們，他們也是奮戰在一線的醫護人員，一樣有家庭和孩子。

「我現在就給你們去買，錢不用給我，我送給你們了……」

我忙不迭的轉身往外跑去，生怕勞保店關門停業了，等我緊趕慢趕來到店鋪外后，老闆正巧要關門回家了。

「老闆！別關門……」

我趕緊跑過去說道：「你這還有多少護目鏡，我全都要了，醫院裡缺少護目鏡用，我買去送給他們！」

我以為這麼說，老闆多少會良心發現，結果對方任然是不為所動，重新打開門說道：「我這也不多了，只剩兩三盒了吧，我還是按照剛剛的價格給你！」

「行！你給我開張收據吧……」

我點著頭不想再廢話了，見錢眼開的人說什麼都沒用，誰知道老闆居然回頭說道：「沒有收據，過年就是這個價，你要買就趕緊買，不買我就回家了！」

我暗自腹誹道：『你這是怕我拿著收據去舉報你啊，原來你也知道趁火打劫不好啊！』

「拿吧拿吧！我認宰了……」

我沒好氣的揮了揮手，老闆滿不在乎的進門拿了三盒護目鏡出來，我一數四十副眼鏡款的，二十副全包圍的，付了錢又直奔回醫院。

「你怎麼買了這麼多啊，我們用不了啊……」

護士長驚喜的接過了幾盒護目鏡，我連同剩下的二十個N95口罩，也一起給了他們。

「護士長！」

我笑著說道：「你們冒著風險工作，我作為一名護士的家屬，總不能袖手旁觀吧，多餘的就幫我送到其它科室去吧，我也學一次雷鋒叔叔！」

「老公！你真是好樣的……」

護士姐姐很開心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我也是生平頭一回有了種自豪感，雖然只是幫了點小忙，但我也是竭盡所能了。

「祝大家新年快樂，健健康康……」

我揮著手離開了辦公室，路過檢查室的時候，一名女醫生正在給病人檢查口腔，幾乎是貼在病人的嘴巴前。

妻子已經把自己的護目鏡給她用了，護目鏡上出現了很明顯的飛沫痕迹，我的心不由一顫，真的是高危科室啊，萬一病人是一名無症感染者，醫生將會有很大的感染機率。

下午！我正在家裡寫作，妻子一通電話差點把我氣爆了。

「什麼？口罩是假的……」

我舉著電話猛地站了起來。

「對啊！就你買的3M假口罩，其實我們戴醫用口罩就夠了，於是我就把你買的口罩，送給了兩個沒口罩用的病人……」

妻子氣憤道：「結果有病人家屬上網查了，發現口罩竟然是假貨，人家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好像我故意給他們假貨一樣，真是氣死我了！」

「你別急！我找他算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