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上官文淵(二)
去年祭祖的時候,賈瑜還是個混跡人群中的小透明,現如今已是解元,是自東府敬老爺后第二個取得舉人以上功名的,所以對於他頂替族長獻爵一事,賈代儒幾個族老都沒有什麼異議,也不敢有什麼異議,老太太和西府的政老爺都拍了板,他們這些旁支還能說什麼。
賈家在京八房數百族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學語稚子,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是還能動的,基本上都來了,按照遠近輩分排列著,一直到寧國府的西側耳門。
祭完祖后,賈瑞、賈璜、賈珩、賈琛幾個同輩的、賈菖、賈菱、賈芹、賈萍等幾個晚一輩的紛紛走上前來討好賈瑜,聽著這些蠅營狗苟之輩源源不斷的從嘴裡迸出來討好讚美的話,賈瑜只是淡淡的應承幾句,拒絕了他們想請自己吃飯的想法,轉身回去了。
看著賈瑜離去的背影,賈珩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神氣什麼呀,不就考中個解元嗎?又不是做了大學士,我呸!」
賈芹笑道:「珩大叔,人家馬上是要考狀元的,您這樣說他,他要是知道了,記在心裡,早晚必來尋您的不是。」
賈珩眼珠子一轉,笑:「那我就說他兩句好話,我祝他年年落榜,次次不中。」
賈瑞湊趣道:「大哥的嘴跟開過光的一樣,你這麼一祝福,那小子絕對過不了,下次看到我們還不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
其他幾個人哈哈笑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拿賈瑜以往的事開起了玩笑。
這時賈代儒拄著拐杖,在下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低聲罵道:「還不給我回去讀書!都二十好幾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幹,到處扯臊,要是讓西府的政老爺知道了,有你的好!」
幾人閉上嘴巴,悻悻的散了。
賈瑜回到家,給父母的靈位上了幾柱香,磕了三個頭,接著又把站在門口侍候的晴雯叫了進來,讓她也給自己父母的靈位上香磕頭。
晴雯有些惶恐,不敢僭越,又見賈瑜堅持,只好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照做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賈瑜先去夢坡齋給賈政拜了年,賈政沒什麼好賞他的,他知道賈瑜對他收藏的那些孤本真跡沒有興趣,上次他中解元時王家舅老爺送他的孤本他都轉贈給自己了,給金銀又怕玷污了他如玉的品性,思來想去,只能給提點了他幾句,說了幾句讚美的話,賈瑜都恭領了。
隨後賈瑜又去給賈母拜年,走在前往榮禧堂的畫廊里,賈瑜回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初來乍到,雖得了賈母的一些賞銀,卻連拜見她的資格都沒有。
時過境遷,一年後自己以解元的功名在這榮國府里站穩了腳跟,也有了些許的話語權,別的不說,他現在隨機找個下人讓他(她)去給自己辦點事,保管那下人不敢敷衍。
榮禧堂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在,見賈瑜進來,大家齊刷刷的看向他。
賈瑜躬身一禮,道:「瑜,給老太太拜年了,祝老太太德勤益壽,心闊延年。」
賈母笑道:「有心了,我也沒什麼什麼賞你的,鴛鴦,取金五十兩,給他買幾套書去。」
這五十兩金子放在後世差不多值九十萬,榮國府還是有錢,賈母出手闊綽,隨隨便便就賞了這麼多的金子。
賈瑜恭領了,又對王夫人和薛姨媽道:「瑜,也給兩位太太拜年了。」
王夫人對身後的金釧兒道:「去取十兩金子來。」
不管她喜不喜歡賈瑜,這種時候在賈母和別人面前,長輩的責任還是要盡起來的,不然賈政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
薛姨媽見賈母看了過來,連忙對身後的同喜道:「也去取十兩金子來。」
她很意外,賈瑜會稱她為「太太」,在大梁,這個「太太」可不是隨便能用的。
它更多是對官宦人家夫人的一種稱呼,輩分和誥命最高的賈母,大家對她的稱呼是「老太太」,第二代的邢夫人和王夫人,稱為「太太」,第三代的尤氏、李紈和王熙鳳,則被稱為「奶奶」。
同樣,史家也是官宦之家,史湘雲提起自家嬸子時,稱呼的也是「太太」。
而薛家從薛蟠的父親開始,就是一介白衣了,不能使用「太太」這個正式的,帶著官味的稱呼,說到底還是因為不夠資格。
賈寶玉、探春、賈環等人稱呼王夫人為「太太」,賈璉、迎春、賈琮同樣稱呼邢夫人為「太太」,而薛蟠和薛寶釵稱呼薛姨媽只能是「媽」,尤二姐、尤三姐稱呼尤老娘時同樣如此。
賈家人稱呼薛姨媽,可以是「姨太太」,這是從賈家這個官宦人家的角度上出發的,稱呼尤老娘可以是「親家太太」,但是薛寶釵、薛蟠和尤氏姐妹,卻沒有資格自己這樣稱呼自己的母親。
薛家的奴僕下人們,稱呼薛姨媽的時候,只能是「奶奶」,而絕對不能使用「太太」這兩個字。
即便後來薛姨媽娶了兒媳婦,自己成了婆婆,也沒有資格成為「太太」,只能和兒媳婦夏金桂一樣,繼續被稱為「奶奶」。
原著中第八十回,薛蟠早就和夏金桂成了親,薛姨媽也早就成了婆婆,但是,當香菱和夏金桂說話的時候,對夏金桂和薛姨媽的稱呼,都是「奶奶」。
從這幾個稱呼,就可以很容易區分出來賈府中這些貴族夫人之間的輩分。
禮雖然是這個禮,但總會在不經意間逾越,只要不拿到明面上來稱呼,大家也都不會太在意這些。
只是賈瑜並不了解這些,所以一時間才對薛姨媽和王夫人用了一樣的稱呼。
賈瑜拱手道:「不敢當兩位太太的賞,瑜並不是為了十兩金才和兩位太太拜年的。」
王夫人點了點頭,撤了賞,薛姨媽同樣如此。
接著賈瑜又給李紈和王熙鳳拜了年,雖然是同輩,但她們二人年齡畢竟長於自己。
李紈連忙福了福禮,口稱不敢當叔叔的拜,王熙鳳則笑道:「你也忒見外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又是他嫂子,如何當不得?別說他現在是個解元,即便是他以後做了宰相,見到我們這兩個做嫂子的,不還是要先問好?」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賈瑜亦笑道:「二嫂子說的在理,尊卑可以不必太在意,但長幼決不能亂。」
賈瑜隨後又按年齡大小,從迎春至小惜春,各拜了年,賈瑜行拱手禮,她們則是福身禮。
寧國府,從綠堂。
在床上和尤二姐行房的賈珍正樂著呢,突然感覺一陣心絞痛,栽倒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說不出來話來。
尤二姐花容失色,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然後往門口喊了幾聲,賈珍那幾個貼身小廝跑了進來,見老爺躺在床上捂著胸口直喘粗氣,連忙衝出去叫人。
賈蓉此時正在尤氏院里和尤氏行苟且之事,聽見外面有人喊:「奶奶,快去看看罷,老爺出事了!」
尤氏一如尤二姐那樣,連忙爬起來穿衣服,賈蓉心中狂喜,面上卻做焦急狀,讓在旁邊侍候的銀碟兒去把那個下人支開,自己穿好衣服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就哭哭噎噎的往叢綠堂跑。
從綠堂門口擠滿了下人,見賈蓉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眾人連忙讓出一條路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賈蓉被門檻拌倒,摔了個狗啃屎,額頭頓時紅腫起來,顧不上疼痛,搶進屋內,見賈珍一動不動的躺在尤二姐的懷裡,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賈蓉一邊哭嚎著,一邊往尤二姐雪白高聳的胸口直瞟,尤二姐嚶嚶的哭著,對賈蓉能吃了她的眼神渾然不覺。
尤氏雖然著急,但怕被別人看出破綻,褪去三品誥命的妝容和服飾,補了淡妝,換了件普通的衣服才趕來。
賈珍在尤二姐懷裡掙扎著,惡狠狠的盯著賈瑜,怒罵道:「必是你在三益丹了下了毒,你要謀殺親爹!你這個千刀萬剮的畜牲!」
賈蓉以頭搶地,沒幾下就磕出了血,哭嚎道:「兒子豈敢,兒子豈敢,這三益丹兒子也在吃啊!」
之前進貢給賈珍的那批三益丹,賈蓉隔三差五也吃過十來顆,不過不是像賈珍這樣天天吃罷了,之所以這麼做是怕會引起別人的警覺和猜忌,那老道也說了,偶爾吃一些無妨。
賈珍指著下人,顫抖著道:「去把薔兒帶過來!」
賈蓉大驚失色,爬過來哭求道:「老爺,我才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賈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腳踹在賈蓉的身上,賈蓉滾出去一圈,爬起來繼續哭求。
這時尤氏也進來了,哭叫著去揪打尤二姐,嘴裡罵道:「好你個小娼婦,老爺變成這樣全是你的錯,老爺在養病你還勾引他做這種沒臉沒皮的事,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尤二姐既不反抗,也不躲避,任由尤氏的巴掌劈頭蓋臉的落在自己的頭上和臉上,挨了幾下后,她原本雪白細膩的臉就紅腫了起來,把賈蓉看的很是心疼。
寧國府里已是一片兵荒馬亂,得知消息的尤老娘帶著尤三姐也來了,兩人進門后,尤老娘直接去關心賈珍,看都不看一眼還在挨巴掌的尤二姐。
尤三姐氣不過,一把推開尤氏,尤氏大怒,指著尤三姐一起罵了起來。
賈蓉還在以頭搶地,哭嚎著賭咒發誓,就差拿起劍自刎以示清白了。仟韆仦哾
賈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雙血紅的眼珠子惡狠狠的盯著賈蓉,其面部之猙獰,讓眾人盡皆駭然,這時外面的下人喊了一聲「小薔大爺來了!」
賈薔的表現比賈蓉更誇張,剛進門就癱軟在地,用膝蓋當腳,手腳並用往前爬著,只是準備的不充分,只見乾嚎,不見眼淚。
賈珍指著賈蓉道:「這廝下毒害我,我若是死了,你萬不可放過他,去找宗人府的劉寺正,讓他廢了這個孽畜!」
賈蓉大哭不止,連連喊著冤枉,心裡大急,以他對自己老子的了解,他既然敢說出這種話,想必不是來嚇唬他的,若是自己真的被廢,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
說的好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一章存稿都沒有了,下午有事,今天就兩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