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巴山蜀水,若比人心是坦途(一)
此時,殿外黃金寶清脆的嗓子喊道:「太后駕到!」
官家趙禎卻一反常態,像沒有聽見似的並不出去接駕。
太后劉娥急匆匆地走進來,關切地撫著趙禎的手臂問道:「官家,你傷在何處?」
趙禎面色蒼白,雙手握拳,眼中含淚說道:「大娘娘,今日孩兒違了您的意,您就想置孩兒於死地嗎?」
劉娥一愣,「官家,何出此言?」
「是不是大娘娘覺得孩兒不夠聽話,便想將孩兒殺了另立幼主?」
跟在太後身邊的任守忠說道:「想是官家被刺客嚇到了,現在有些癔症。陳忠意,快扶了官家去休息。」
陳忠意趕緊跟上來攙扶趙禎,趙禎手腳冰涼,心中一股怨氣憤然長嘆一聲。
此時太醫劉從恩正對葉沛說:「多虧姑娘身上穿著這一件護身寶甲,否則性命休矣。」邊說邊為葉沛包紮手臂和手掌。
太后劉娥聽了護身寶甲這幾個字,朝葉沛方向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她便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不顧趙禎再說什麼,徑直走到葉沛身邊來。
「你是葉氏女?」劉太后發問。
「小女是!」葉沛迫於劉太醫正在為自己包紮,不便行禮,只點頭回答。
「不必多禮。」劉太后問:「吾問你,你這護身軟甲如何得來?」
葉沛不明其意,答道:「此乃小女的師父賞賜我的。」
「你師父的名字是叫司空啟?」劉太后急切地問。
葉沛搖搖頭說:「不是。他叫巴山。」
劉太后悵然若失,「怎麼可能?難道除了他,還能有其他人也會做這種甲衣?」
太后劉娥坐在葉沛身旁,用手撫摸了一下她身上的護身軟甲,自言自語地說:「簡直一模一樣!」
等葉沛包紮完畢,又換上一件宮女的衣服,才跪下給太后劉娥行禮。趙禎來到葉沛身後,想要護住她。
葉沛見趙禎行事,心中憂思,跪著說:「官家錯怪太后了。這個刺客小女曾經見過,他是契丹人!」
趙禎及太后劉娥聽了都驚訝不已。趙禎心想,原來自己想錯了。劉娥心道,這葉氏女到為自己說話,看來也非故意挑撥之人,心中較之前有了三分好感。
劉娥吩咐說:「快扶葉姑娘起來。她護駕有功,兩次救駕,真是一名烈女!」
劉娥身邊的太監李喆和另一名宮女珍珠將葉沛扶回床上。
「坐著回話即可。」劉娥對葉沛說道。「吾問你,你如何認識那刺客是契丹人?」
葉沛回話:「小女曾在師兄的鏢局裡練武,跟隨鏢車去過一次遼國南京城,遇到一個女賊,這名契丹武士幫臣抓住了她。當時我還認為他是好人,不想卻是遼國派來刺殺今上的死士。」
「想不到葉姑娘小小年紀,到頗有見識。吾一生只有官家一個兒子,如今年邁,很想要一個你這樣聰明乖巧的女兒。」
太後身邊的任守忠聽了,識趣地笑著說:「葉姑娘還不趕快磕頭謝恩?」
葉沛沒想到太后劉娥竟想收自己為養女,遲疑片刻。
正猶豫間,在旁邊的趙禎說道:「大娘娘,為什麼從小到大,孩兒想要什麼大娘娘都不給兒臣?連小時候愛吃的點心糖水,大娘娘都不讓我吃?」
任守忠見了官家趙禎如痴醉般說話,趕忙上前賠笑:「官家今日定是被嚇壞了,小人扶您去西廂閣休息吧。」
葉沛聽了趙禎的話,知道此刻危急不亞於剛才刺客那一劍刺來之時,她立刻跪倒磕頭說道:「孩兒給母后磕頭!大娘娘厚愛,孩兒一定孝順愛護大娘娘!」
要不是任守忠拉著趙禎,他也許會衝過來推開葉沛,此時他雙拳緊握,眼淚簌簌落下,無以言對。
太后劉娥說道:「今天官家遇刺,想是嚇壞了,一直胡言亂語,吾不追究於你。任守忠,通知首府,皇帝輟朝三日休息一下。」又吩咐道:「吾今日收葉沛姑娘為養女,按郡主待遇住進繁英閣,一應用度,任守忠,你來負責!」
任守忠答道:「是!」
「擺駕,回寶慈殿!」
趙禎獃獃地站在原地,喊了句:「太后!」
劉娥看了趙禎一眼,走了。
葉沛跪在原地,身體乏的不行,趴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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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福寧殿寢殿血污不堪,陳忠意將西閣收拾了給官家趙禎就寢。
葉沛本也該隨了兩個宮女去繁英閣休息。可是趙禎抱起虛弱的葉沛進了西廂閣,任陳忠意怎麼哀求,趙禎也不開門。
第二天趙禎雖然自己睡回寢殿,但是他以繁英閣未收拾妥當為理由,讓葉沛一直住在福寧殿的西廂閣。
葉沛受傷,趙禎衣不解帶照顧了一個月,這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了。
這一段期間,趙禎派欒貴去柳婉兒家逮捕烏魯查哥,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之後,刺客一直沒有抓住。
這一日午後,官家趙禎來看葉沛,他怕驚動她午睡,便讓陳忠意等隨從在院外等候,自己一個人偷偷溜進西廂閣來。
他躡手躡腳地經過一間近侍宮女住的房間外,卻聽見裡面兩三個宮女正在聊天,其中還提到了葉沛,便停住了腳步。
其中一個尖聲的說:「你們看不出來嗎?她已經是官家娘子了!」
另一個啞聲的說:「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之前那個又說:「你個沒見識的小蹄子,他跟官家又不是真的親兄妹,她又沒進宗族譜,怎麼說也不過是個養女,你當她是真的公主郡主了?」
「呵呵,可不是,也許是妓女一樣的人。聽說之前她是八大王要她故意勾引官家的。」
「還好太后英明,識破了她的詭計,要龍衛去殺她呢。」
「可是不知道她會什麼妖法,連太后也被她迷惑了,如今還收她做養女。」
「那不過是太后的障眼法,等著看吧,太后遲早要了她的命。」
「我聽福寧殿雜使的笑蓉兒說,她早就睡過龍床了,讓官家那樣喂水喂飯的人,她也是空前絕後第一人了!」
啞聲者笑起來,更是難聽至極:「等著小皇子降生了才叫荒唐,到時候看官家給她什麼名分吧!」
「她可真是好命,聽說之前不過是什麼鏢局人家的女兒,下等的人竟然也能嫁給官家。」
「你看她在官家面前笑容可掬,實際一看便是厲害角色。你看著吧,將來她得了勢,對下人絕不會手軟。說不定殺人不眨眼呢!」
尖聲那個又說:「那可不是,她可是一身武藝,能不厲害嘛!她還救過官家兩次呢,倚仗著這兩次的功勞,官家也得讓她三分,你便小心伺候吧!」
「哼,讓我伺候一個下等主子,真是委屈!我看她在官家面前那狐媚樣子就來氣!那天那個刺客怎麼沒有一劍扎死她呢!」
趙禎忍無可忍,推門而入,怒斥幾個人說道:「凌尚宮就是這樣教你們的?陳忠意!滾出來。」
陳忠意連滾帶爬地從門外跑過來:「官家,什麼事?」
「這幾個宮女穢亂宮闈,到尚宮局每人領二十板子,轟出宮去!」
幾個宮女,包括陳忠意在內,見很少對下人動怒的官家趙禎真的生氣了,都嚇得渾身顫抖,撲跪在地。
趙禎完全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氣憤地走了。
趙禎隨後又吩咐陳忠意:「去看看繁英閣收拾的怎麼樣了。再有,從宮外新買四個女使進來伺候葉沛。」
陳忠意應聲,又一思考說道:「官家,四個宮女?是不是有點多了?那不符合郡主身份呀?」
趙禎生氣地說:「那就按公主待遇辦!」
陳忠意不敢違抗,諾聲走了。
擇日,葉沛搬進繁英閣,趙禎用他擅長的飛白書提寫了新的匾額,三個橫勁大字:「棲鳳閣」。
陳忠意見趙禎竟然用了「鳳」字,怕有違宮規,旁敲側擊地問:「官家,這是什麼意思?」
趙禎不語,只是笑著看向葉沛。
葉沛不知什麼僭越不僭越的,只當是棲鳳山的會意,也投桃報李地一笑。
趙禎除了聽葉沛說在棲鳳山學藝,更有一層意思是寓意將來想封葉沛為皇后,他覺得「棲鳳」兩字真是不錯,正符合心意。
新的宮女買來了,趙禎讓葉沛給她們賜名。
葉沛親切地一一拉過她們,與她們敘話,問她們姓氏。
最高挑的一人很愛笑,也不怯場,清晰地回答道:「奴家生在蜀中,因為蜀中暴亂,才逃到京城來。奴家本姓滿,家人都喚我做小芳。」
葉沛說:「小芳,嗯,名字也不錯。」她看看窗外滿園芬芳,說道:「那你以後叫滿庭芳吧。」
滿庭芳萬福笑道:「多謝姑娘賜名,真是十分好聽。」
第二個人十分靦腆,未說話,臉先紅了。
「葉姑娘,我老家在雍丘,來汴梁城投靠親戚,姓夏。」
葉沛道:「夏,這個姓氏本身就很美。就叫夏沁園吧,聽著涼快。」
「多謝姑娘賜名。」
第三個人鵝蛋臉,看起來很有福相,盈盈道:「姑娘,我老家在河間府,汴梁出生,汴梁長大,本家姓苗,在家排行老大,底下有四個弟弟妹妹,家人都呼我做禾苗。」
葉沛說:「嗯,身為長女一定很會照顧人,看起來你也面善。你就叫苗瑾禾吧。」
「謝姑娘。」
第四個人眉毛細而有峰,看起來有些脾氣。但初次見面也是笑語盈盈:「葉姑娘,奴家姓林,叫翠翠。大名府人。」
葉沛見她爽脆,也笑著說:「翠翠,叫碧涵吧。千仞灑來寒碎玉,一泓深去碧涵天。也是翠綠的意思。」
「多謝姑娘。」
趙禎聽說后,對葉沛說:「你倒是很會起名字。」
葉沛說:「你不覺得這都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嗎?我只是希望留住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趙禎撫著葉沛的鬢角說:「會的!你配得上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
葉沛卻笑著搖搖頭說:「我不是說我,我師父告訴過我,讓一切都順應自然。」
「總聽你說你師父如是說,我覺得你的師父一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那是當然!」葉沛對趙禎驕傲地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