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表舅也是舅

「廢物，什麼狗屁天下第一，連個小輩的一招都接不下來，王仙芝就是個廢物。」

眼見王仙芝認輸，鄭吒收招，尚未徹底開啟的天門又逐漸關閉，趙宣素頓時怒不可遏，破口大罵。

「數十年來惟一一次開天門的機會，他們就準備放過了不成？」

一旁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個小木匣的鄧太阿施施然道：「或許他們二位，不願飛升呢！」

趙宣素霍然扭頭望向他，怒道：「不願飛升？為何不願？」

鄧太阿道：「或許比起仙界，他們更想留在人間。」

趙宣素重新看向天上那越來越小的金色門戶，忿忿不平的道：「人間有什麼可留的？這種機會怎能錯過？」

「如今契機已成，再加一份力便能打開天門，迎回仙界，既然如此，就由我來打開天門吧。」

說完這句話，趙宣素當即飛身而起，朝著天門所在掠去。

鄧太阿臉上露出一抹哂笑，手中小木匣的蓋子立時朝兩邊滑開，露出了裡面十二柄袖珍小劍。

「劍起。」

一聲斷喝，鄧太阿右手桃花枝一揮，十二柄袖珍小劍立時飛起，化作一片流星射向趙宣素，生生將他逼落回屋頂。

趙宣素又驚又怒，望著他喝問道：「鄧太阿你做什麼？」

鄧太阿不慌不忙的道：「老天師方才有句話說錯了，鄧某此來武帝城，的確是為天門而來，只不過不是等它打開。」

「那你要的是什麼？」

「我要的是……阻攔天門重開，要仙界與人間斷了往來。」

趙宣素大惑不解，緊皺著眉頭問道：「為什麼？」

鄧太阿面上一肅，正色道：「歷來古籍，素有記錄仙人下界的後果。」

「所謂仙人，早已拋卻人心，以天道自處，每逢仙人臨凡，僅憑喜好便要改換天下之勢。」

「江河改流、山川移位都屬平常，更有甚者，僅憑一己之好惡，便要斷人間之生死，不知換來多少白骨累累。」

趙宣素不以為然的道：「那又怎樣？世上王朝更迭，不也是殺戮不斷？」

「別的不說，那邊城牆上的北涼世子，他爹徐驍當年殺了多少人？怎不見你提劍斬殺？」

鄧太阿理直氣壯的道：「王朝更迭，乃是人間自己的爭鬥，我從未想過讓天下再無殺戮。」

「說起來，我自己所練的，就是殺人之劍。」

「可是人間之事，自當由人來決定，這人間……不需要仙人。」

趙宣素怒視鄧太阿，沉喝道：「就為這個，你要攔下天門重開？斷了天下習武之人的前進之路嗎？」

面對趙宣素的道德綁架，誅心之言，鄧太阿不屑的撇過頭去，傲然道：「鄧某，從來就不是講道理的人。」

我沒有道德，你便綁架不了我，我不講道理，你便誅不了我的心。

鄧太阿倒是深得其中三味。

趙宣素咬牙切齒的道：「你攔我飛升之路，你我便是不共戴天之敵，你也攔不住我。」

話音落下，他一揮大袖，磅礴的罡勁洶湧而出，攔在他面前的十二柄袖珍飛劍，立時被崩飛。

鄧太阿桃花枝連揮，十二柄袖珍飛劍紛紛在半空打了個轉，倏忽間又回到趙宣素身前，並各占方位，組成了一座劍陣。

劍陣一成，似要在天地間畫下一條鴻溝，開掘一座雷池，不讓趙宣素越過一步。

霎時間天地變色，聲勢幾乎不輸東海水面那一戰。

「此劍陣取名『兵解』，本來是為王仙芝而準備，卻不想，用到了閣下身上。」

趙宣素緩聲道：「我倒要看看，鄧劍神能否兵解貧道。」

……

鄧太阿與趙宣素交手之處，本就距離武樓不遠，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城樓上的徐鳳年等人。

兩人的對話，徐鳳年等人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看著鄧太阿使出來的兵解劍陣，李淳罡嘖嘖讚歎道：「難怪這小子能成為新一代劍神，手底下果然有點東西。」

徐鳳年卻沒能看出什麼門道，好奇的問道：「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看出來。」

李淳罡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才什麼境界？想看懂鄧太阿的門道，你還差得遠呢。」

徐鳳年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蘿麗，笑道：「嫂夫人，給解說一下唄。」

蘿麗也是讚嘆不已的道：「鄧太阿這劍陣，蘊含周天星斗運轉之道，可引下星辰之力為己所用。」

「此時看似只有十二柄小小的飛劍在攻擊趙宣素，實則在那些小飛劍之間，有無窮星辰之力激蕩。」

「這與我的神劍御雷真訣，引九天玄剎化作攻殺之力，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鳳年驚嘆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地同力吧？厲害厲害。」

李淳罡卻是撇嘴道：「厲害個屁，鄧太阿修力不修心，只練劍術不悟劍道。」

「雖能借劍陣引星辰之力為己用，擁有陸地神仙的戰力，境界卻不過指玄而已。」

「若他心境無法跟上，指玄境也就到頭了，陸地神仙戰力便是他的極限，面對天人有敗無勝。」

徐鳳年感覺李淳罡有點酸，能以指玄境掌握陸地神仙的戰力，這在他看來已經非常厲害，剛剛李淳罡還說人家有點東西呢。

蘿麗卻不這樣認為，而是贊同的道：「老李說的不錯，三教中人重道而輕術，故往往境界較高，戰力卻偏低，便如這趙宣素。」

「鄧太阿練的是殺人劍，卻是重術而輕道，故境界低而戰力高，因此能以指玄戰陸地神仙。」

「可若心境跟不上，對道的感悟不夠，境界便無法提升，戰力也很難再進一步提高。」

「所以修行之事，需道術並重，方能看到更高處的風景，像老李就是二者並重，日後成就天人大長生之境乃是水到渠成。」

雪中後期，鄧太阿正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至此由修力轉修心，武道修為突飛猛進，一路踏入天人之境。

最終在拒北城外孤身堵天門，斬落仙人八十一位，放出「試問天上仙人，誰敢來此人間」的豪言。

聽完蘿麗的話，李淳罡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自得之色。

恰在此時，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自東海海面飛射而來，落在城樓上。

眾人定睛一看，前面的自然是鄭吒，後面那人卻是王仙芝。

王仙芝面帶微笑的看向李淳罡，打招呼道：「李劍神，又見面了。」

李淳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頷首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厲害。」

王仙芝洒然道：「可終究還是敗在鄭小兄弟手下，好在我本就是天下第二，卻也沒什麼好說的。」

李淳罡啞然，王仙芝這話，顯然是認為如今的自己，已經不是他對手。

不過李淳罡自己也很清楚，這的確是事實。

王仙芝底子紮實，悟性又高，這二十年修為穩步上升。

加上這些年來戰盡天下高手，磨礪自身，李淳罡終究耽誤了二十年，又少了條胳膊，已經不可能勝過王仙芝。

王仙芝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終究是二十年前那個李淳罡，而非如今的他。

所以如今被鄭吒打敗，王仙芝依舊是天下第二，至於李淳罡，恐怕就只能屈居第三了。

李淳罡打不過王仙芝，但打贏如今的鄧太阿，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鄭吒若無其事的走向幾人，對李淳罡笑道：「老李，老王頭想找你敘敘舊。」

聽到鄭吒對王仙芝的稱呼，李淳罡哈哈笑道：「好小子，這麼多年來，敢在武帝城這麼稱呼王仙芝的，你還是第一個。」

鄭吒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李淳罡走到王仙芝面前，問道：「咱們去哪聊？」

「請隨我來。」

王仙芝轉身朝著自己的府邸飛掠而去，李淳罡緊隨其後。

徐鳳年對走到身側的鄭吒笑道：「恭喜鄭兄奪得天下第一之名。」

「同喜同喜。」鄭吒笑笑，抬手搭在徐鳳年肩上，望向鄧太阿與趙宣素那邊，問道：「那邊什麼情況？」

徐鳳年將事情給鄭吒解釋了一番，鄭吒故作恍然的道：「原來如此，鄧太阿是對的。」

「像我們這種人，即便掌握了仙人的力量，卻至少始終擁有著一顆人心。」

「飛升仙界之人則會拋卻人心，從此視凡人如螻蟻，從根本意識上便與我們不同。」

徐鳳年緩緩點頭，對鄭吒的話極為贊同。

說話間，那邊也基本上分出了勝負。

趙宣素拼盡全力抵擋幾波劍陣攻擊后，終於后力不濟，被十二柄袖珍飛劍刺入體內，一身功力瞬間被封印，再無法調動絲毫。

鄧太阿勸道：「趙老天師，此時收手，還能保住性命。」

趙宣素麵色一狠，以渾身氣血為薪，燃燒殘存生機化為磅礴真氣，猛然一個爆發，將刺入體內的十二柄飛劍強行震出體外。

鄧太阿皺眉道：「你這又是何苦，如此作為，豈不是斷了自己的生路？」

趙宣素弓著身子，咬牙切齒的喘著粗氣道：「堂堂陸地神仙，豈能受他人束縛？這人間……我早已待膩了。」

說完這句話，他借著燃燒生機所得的真氣，再一次衝天而上。

鄧太阿嘆息著搖頭道：「生而為人，卻膩了人間，何其可笑？」

趙宣素道：「我等既入神仙之境，便再也不算普通凡人。」

鄧太阿凝聲問道：「只是為了變強，真的要拋棄那顆做人的心嗎？」

趙宣素怒道：「我扔了又如何？」

鄧太阿見此也是怒意升騰，當即殺氣騰騰的道：「趙老天師，鄧某的劍下，不許人間有仙。」

說完桃花枝一揮，全力催動兵解劍陣，再度朝著趙宣素殺去。

「哈哈哈哈……」鄭吒見此一幕，湊趣的朗笑道：「這天下有鄧太阿在一日，試問天上仙人，誰敢來此人間？」

這話大合鄧太阿心意，他對鄭吒頓生惺惺相惜之感。

這傢伙也是個妙人，順著鄭吒的話便大喝道：「當年李淳罡有一劍，可開天門，今日鄧太阿也有一劍，可斬仙人。」

伴隨著這句大喝，他手中桃枝連連揮舞，十二柄袖珍飛劍排成一串，天上星辰於大白天顯現在天幕之上。

星辰之力以十二柄袖珍飛劍為核心，凝聚為一柄巨大的星光之劍。

鄧太阿氣機早已鎖定趙宣素，星光巨劍一成，立時一劍斬下。

「啊……」

在趙宣素那歇斯底里的狂嘯中，巨劍自其頂門而入，從胯下而出。

一道瑩瑩星光出現在趙宣素身軀正中，下一刻星光大盛，趙宣素連肉身帶元神，都在那爆發開來的星辰之力中消散無蹤。

星光巨劍散去，十二柄袖珍飛劍落回鄧太阿手中木匣內，隨後鄧太阿飛身而起，朝著武樓城牆方向掠去，最終落在城樓之上。

「還未恭賀鄭小兄弟戰敗王仙芝，成就天下第一。」

鄭吒微笑抱拳道：「多謝，鄧劍神為人間守天門，令凡人免受仙人荼毒，實乃功德無量。」

「在下一心奪取這天下第一的虛名，與鄧劍神相比，卻是落了下乘。」

鄧太阿心下大悅。

這年輕人，能處。

鄧太阿笑道：「我今日來此，除阻止天門重開，也是為報恩而來，可惜恩人沒給我機會。」

「哦？」鄭吒明知故問道：「這在場的諸位之中，何人能施恩於鄧劍神？」

鄧太阿望向徐鳳年，感慨萬千的道：「徐鳳年，你娘是我的遠房表姐，當年我在吳家劍冢練劍之時，你娘對我有一飯之恩，有救命之恩，有授業之恩。」

「這恩情太大，怎能不還？」

「唉……」說到這他沉嘆一聲，接著道：「只可惜，你娘當年孤身入皇城時，我人在東海之外，待我歸來，一切都晚了。」

「你娘那一戰落下病根，最終殞命，回想起來我愧疚至今，我欠你娘的恩情，只好報還給你。」

「原本想著今日，在你危難之時救你一命，再助你一臂之力，先還上部分恩情，誰知你身邊，竟有這麼多高手護你周全，倒是讓我報恩無門。」

徐鳳年目光一閃，望著鄧太阿道：「如此說來，按輩分我該叫你一聲舅舅。」

鄭吒嘴唇一彎，調侃道：「是表舅。」

徐鳳年笑道：「表舅也是舅。」

隨後便恭恭敬敬的對鄧太阿抱拳躬身一禮，道：「外甥徐鳳年，拜見舅舅。」